“哦。”季驚鴻碾了碾地上的土塊,“幹嘛和我解釋這個,我又不想聽。”
烏霜落:“那你委屈什麼。”
季驚鴻猛然擡頭,高塔處卻傳來悠遠冗長的鐘聲,将他未出口的話卡死在了喉間。
醜時到,第二輪通天塔局會要開始了。
夜幕無聲,道旁時不時傳來單調的鳥鳴,襯得山莊更為幽寂。清鐘緩慢敲了五下,兩人便到了場。
季驚鴻自我安慰能力極強,行至通天塔前,他火氣已然消了大半,再一看身旁白衣若雪的美人,剩下那點怨怼便也被抛到九霄雲外了。
想來真是不公平,對方都不用多說什麼,光是頂着這張臉看他一眼,他就什麼都應了。
通天塔依然陰森詭谲,大紅燈籠挂了一路。侍衛長立在門口,腰背挺得筆直,見着烏霜落也不過微微點了一下頭:“殿下。”
屋内隻有那位祭祀大人,隔着面簾,能隐隐望見她臉上不正常的潮紅,不知是不是錯覺,季驚鴻總覺得她的雙肩較上回更寬闊了。
兩人與那位祭祀不熟,自然也沒有打招呼的必要。不過一會兒,後面的人也陸陸續續趕了過來。
甯皇後垂着雙眸,啜然欲泣,我見猶憐。淑妃怒氣沖沖地将門踹開,一進來便狠狠瞪着祭祀。木傀興緻高昂,半挑釁半得意地瞥了眼季驚鴻。
季驚鴻:?
這一眼生生讓那些小情緒冒了頭,他轉頭告狀:“主人,他瞪我。”
“……”烏霜落袖下的指尖微微蜷起,“别亂叫。”
“哦,好的。”季驚鴻思緒一動,突然壞心眼地湊過去,果真換了個稱呼。
“落落。”
他靠得很近,呼吸噴在皮膚上,如情人間的喃語。
烏霜落像被燙到了似的,竟往後躲了躲。他垂下視線,面上仍冷若冰霜。在外人看來,不過就是主仆間聊了點悄悄話。
但在無人察覺的角落,那雙瑩透的耳垂卻泛上了一絲薄紅,如白玉染绯,霞蔽皎月。
季驚鴻玩心大起越戰越勇,正想再多說點什麼,對面的淑妃卻突然冷笑道:“太子殿下,卿卿我我也得分個場合吧?知道的以為這裡是通天塔,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裡是你們倆的床呢。再近點,靠得再近點好了,畢竟所有人來這兒都是為了看你們摟摟抱抱呢。”
木傀不滿插嘴:“什麼嘛,太子哥哥才沒有和他摟摟抱抱。”
沒人搭理他,季驚鴻臉皮薄,頓時坐了回去,不敢再多鬧了。
“行了,想說什麼就說點什麼吧,憋在肚子裡也生不出丫頭片子。”淑妃翻着白眼往椅背上一靠,面露嫌惡,仿佛極度不願和他們共處一室。
“我想說。”季驚鴻小心地舉起手,“有誰知道陛下駕崩前吃了什麼嗎?”
“你說那個老東西?”淑妃嘲意十足地勾了勾嘴角,“人老嘴挑,甯可餓着也不吃不對胃口的,我看說不準是餓死的。”
除了淑妃沒人搭理他,季驚鴻視線環顧一周,最後停在了侍衛長身上。
侍衛長不負衆望地開口:“昨日陛下沒胃口,喝了補藥便睡下了。”
季驚鴻立刻抓住關鍵:“補藥?”
“陛下身子不好,每晚皇後娘娘都會送上一碗補藥。”
“喲,你懷疑那老東西是被藥死的?”淑妃挑眉瞥了眼甯皇後,“說不準呢,畢竟某個姓甯的白蓮花心最黑,勾引男人是一把好手,害人也是一把好手,連我都甘拜下風。”
甯皇後斂着眸,仿佛先前那個強勢的模樣是錯覺:“若無證據,還望淑妃妹妹切莫定罪。”
淑妃輕嗤:“做沒做你自己心裡清楚。”
烏霜落聽了半晌,突然沉聲開口:“你去了哪兒。”
他定定地望着淑妃,眸色仿若出鞘利刃,寒冰漱雪。
淑妃一愣,氣極反笑:“殿下管天管地,眼下還管起我的行蹤了?”
“怎麼,太子殿下懷疑是我動的手,證據呢,拿出來啊?去了哪兒去了哪兒,生死局會不去找證據還能去哪兒,難不成兩位整整一個時辰都待在房間嗎?”她嗤笑一聲,陰陽怪氣,“也對,殿下天潢貴胄,哪能與我們相比,殿下的時間寶貴,我們的時間就是用來浪費的,畢竟我們生來就是為殿下活的,整個世界都得繞着殿下轉,我們又算什麼呢?”
這堆話術一出,連烏霜落也被堵得啞口無言。季驚鴻隻覺匪夷所思:“她吃炸藥了?”
“娘娘誤會了。”季驚鴻乖巧道,“我家主人沒有這個意思。”
淑妃對他的印象明顯好于烏霜落,聞言别過臉不再多言。
屋内突然安靜,正在此時,那位祭祀大人将手一擱,銀鈴觸上木桌,發出“叮”的清聲,宛若一錘定音。
“既然各位都未找到實質性證據,不如早些作散,好過在此處互相猜忌。”
她的聲音很奇怪,粗犷中帶着柔細,雌雄莫辯。
季驚鴻笑道:“誰說沒證據。”
一言驚四浪,數雙眼睛不由望向他。
季驚鴻像是叫上了瘾:“主人!”
烏霜落長袖一抖,一個黑瓷小碗與一小塊布包登時落入掌心,又被輕輕擱在桌面。
季驚鴻笑眯眯道:“不知皇後娘娘可識得此物?”
“黑盅琉璃盞,陛下喝補藥便是用此物盛之。”甯皇後垂着眸子,“為何會到你的手中。”
季驚鴻心下訝異,一時竟不敢接着說下去。
她既心知肚明瓷碗中投了毒藥,又怎敢承認得如此坦然,面上半點驚慌不顯。
“一個破瓷碗,有什麼好稀奇的。”淑妃翻了個白眼,“怎麼,沒見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