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小事。”小二收了錢,笑得牙不見眼,“客官若有需要随時吩咐,慢用啊!”
待人走了,季驚鴻揉了揉笑得發酸的臉,看着優雅進食的花滿堂,氣不打一處來。
他突然出手,從對方筷下搶走一片牛肉,惡狠狠道:“下回打聽這種事你來。”
“你出力我出錢。”花滿堂眼也不眨地去夾另一片,“很公平。”
季驚鴻:“那是你出的嗎,那不是小師侄出的嗎?”
花滿堂慢條斯理:“我和他分什麼你我。”
季驚鴻震驚:“他人還在這兒呢!”
聞七正低頭品嘗蓮子羹,聞言似乎頓了一下。
花滿堂彎彎眼睛,正想說話,店外卻陡然傳來一聲高亢的鑼鳴,緊接着,唢呐銅鼓齊齊上陣,由遠及近,熱鬧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動靜着實算不上小,一衆食客卻突然躁動起來,興奮的目光凝為實質,幾乎要穿透那尾珠簾。
“吾家有女初長成,筆點朱砂賜福身——”
這個角度剛好能望見外頭的情景,季驚鴻向來喜歡熱鬧,自是不會錯過這種好戲。當下移目望去,卻見到了一片大紅之色。
領頭的是個青年男子,約莫二十歲,頭戴方帽腳踩高鞋,手上拎着個圓滾滾的容器,笑意盈盈。一邊沿路撒糖,一邊念念有詞。
“點痣禮啟,八方來賀,喜氣盈門,喜氣盈門——”
往後是四個與他穿着相近的男子,亦抱着糖灑。再往後是頂通紅的轎子,上刻祥瑞神獸,繪以彩漆,金帷蓋頂,富貴華麗。墊尾的便是那禮樂隊,唢呐銅鑼吹吹打打,喜氣洋洋。
眼看那隊伍愈發近,周遭群衆也愈發興奮,有幾個坐不住的,竟直接沖出門外哄搶着接糖。
此等景況聞所未聞,季驚鴻大感興趣。尚未詢問對面兩個紫萍老鄉,外頭發糖的幾位竟直接入了店。其中一位四下環視一圈,徑直沖他們走來。
正是那領頭男子。
離得近了,季驚鴻才發覺他樣貌不賴,特别是那雙滾圓的眼睛,看着你時像融滿了歡快,無端讓人心生好感。簡而言之,這是張極為讨喜的臉。
男子摸出一把糖,在每人身前各放兩顆:“喜氣盈門,喜氣盈門。”
糖果的包裝還上貼了片小巧的花,造型精巧,在别處竟從未見過。
他笑意融融,語調飛揚,季驚鴻雖不太懂,但料想是此地習俗,當下就微笑着準備接過:“多謝。”
然而,他連糖衣都沒碰到,東西卻被一隻手毫不客氣地摸走了。花滿堂三兩下撥去糖衣上的花片,攏在一處還給那男子:“洪福齊天。”
男子一愣,随即眼中猛地爆出驚喜,歡天喜地地接過:“這是百年前的習俗,公子竟然還記得!”
花滿堂自若道:“兒時父母替我辦過,多少記了一些。”
“什麼?!這……”男子大驚失色,“點痣意在證實清白之身,痣在清白在,以男子之身承點痣禮,這、這豈不是……”
奇恥大辱。
剩下的字他沒說出口,但看花滿堂的目光卻陡然夾了一絲同情。
“有何可奇,女子點得男子為何點不得。”花滿堂咽了口酒,“更遑論,當年我父母為的是‘賜福身’,是世人為這禮節強加了因果。”
男子被堵得啞口無言,面露菜色。
季驚鴻興緻勃勃聽了半晌,總算找到了插話機會:“何為點痣禮?”
“紫萍民俗。”花滿堂放下酒盞,“将特殊藥材研磨成粉,待家中孩童成人後點以朱砂痣,端坐紅轎之上繞街撒糖,聚斂福氣。”
男子忍不住補充:“其實就是守宮砂,幫未婚女子守清白用的。”
花滿堂顧着吃菜,并不搭理他。
男子或是覺察到了不愉氣息,讪讪地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季驚鴻轉着那兩顆糖,突然覺得那男子長得也不讨喜,但更讓他感興趣的是那功效奇特的痣。
“诶。”他饒有興緻地戳戳花滿堂,“那玩意兒真這麼神奇?”
“嗯。”人一走,花滿堂骨子裡又透出了餍懶的氣息,“斂福氣,驗清白,都是真的。”
季驚鴻下意識道:“你那顆朱砂痣點哪兒了?”
話音剛落,卻聽叮當脆響。聞七擱下碗勺,裝若無意地夾了片菜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