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堂動作一頓,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
季驚鴻:“說呀說呀!”
他身子前傾,雙目放光,俨然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心口。”花滿堂夾了塊肉,“你再問下去,我會以為你暗戀的是我。”
“那真是誤會大了!”季驚正色道,随即又想起什麼,“嘶”了一聲,“不過那都幾百年前的事了,你就算點過現在肯定也沒了。”
誰清白“牡丹仙”都不可能清白。
心髒的刺痛來得措不及防,聞七指尖一緊,動作有倏忽的停頓。像被根小針紮了一下,不算太疼,但也絕對不容忽視。
花滿堂神色不變,桌下的手輕輕碰了碰他,帶着詢問。
這點疼來得快去得也快,直到三人出了食肆都沒複發。聞七心下微惑,但也隻将這插曲輕輕揭過。
花粉香蝶,胭脂酒色,樓前的姑娘穿雲披霞,笑意妍妍,嗓音像釀了一盅蜜,甜到骨子裡。
季驚鴻腳步微妙地停了一下,後頸飄過涼意:“真要進去啊?”
“想睡大街我不攔你。”花滿堂懶聲道,“怎麼,第一次來?”
季驚鴻咬牙切齒:“廢話。”
“哦,怕被你那小情人發現。”花滿堂饒有興緻地笑了一下,“事急從權,她會諒解的。”
說罷,他率先向裡邊走去,回頭發覺聞七沒跟上,以為對方清心寡欲半輩子不好意思:“這樓裡的姑娘都是可憐人,不是什麼洪水猛獸,小七,來。”
聞七面色古怪,指尖在左臂上用力抓了幾下,直将平整的衣物磨出褶皺。他猶豫片刻,還是跟了上去。
入樓的刹那,濃香粉墨與絲竹管弦撞了個滿懷,嬉笑調侃比比皆然。這副場面不知抽動了哪根神經,花滿堂腦中電光火石一閃,眼前陡然浮現出一雙眸。
眼底通紅,兇狠冷冽,像窮途末路的野犬,藏着滔天恨意。
他幾乎是下意識偏頭,果不其然看見了那雙緊攥的手。
花滿堂懊悔自己忘了這一茬,擡手撫上聞七繃緊的拳,溫柔又強勢地一根根掰開:“别掐自己,聽話,師父在。”
話音剛落又是陣劇痛,這回更明顯,更強烈,活像要将他心髒剜了。聞七指尖一緊,眼前倏然混沌。
“他在騙你。”
尖銳的女聲由遠及近,響徹耳畔。
“他在騙你!”
他被扯入雲端,身子輕飄飄落不到歸處。
“他在騙你!你不是他的唯一!”
腳底是虛的,馬上就要墜下去了。
“嘶……”
像是把榔頭當頭砸下,魂魄灌鉛咚地墜回體内。腥紅血迹一閃而過,聞七倉皇低頭,這才發現自己幹了什麼蠢事。
他臉色頃刻就變了,眼底有自責,有委屈,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恨意:“師尊……”
“力氣挺大呀,乖徒?”花滿堂一面調侃,一面将被抓傷的手藏到身後,“方才怎麼了?要是累了,為師陪你先上去。”
話畢,卻聽隔壁陡然傳來一陣驚呼,男子的嗓音輕蔑又惡劣。
“都來這種地方了還裝什麼?”
桌椅轟隆傾倒,眼含熱淚的女子懷抱琵琶,被一群男子環在中央。說話的是個貴公子,約莫十七八歲,通身金光璀璨,粗暴的動作直将那女子小臂扯出了紅印。
“哎呦小祖宗!”老鸨匆匆趕來,狠狠剜了眼那女子,擡頭又是一臉谄媚,“我的金小公子呀,不知瑤娘做錯了什麼,害得公子如此大動肝火……”
“老規矩。”金軒下巴一擡,“這人本公子瞧上了。”
說着,他身邊的小厮擡手扔出一袋銀兩,沉甸甸的重量直讓老鸨笑得牙不見眼:“好好好,自然是依公子的,回頭奴家便……”
“媽媽!我不願意!”名喚“瑤娘”的女子陡然激動,半跪着抓了兩三下才抓住老鸨衣角,“我素來賣藝不賣身!”
“不知好歹的東西,被金公子瞧上是多少人求也求不得的福分!”老鸨毫不猶豫地給了她一巴掌,“由不得你!”
瑤娘被一巴掌掀翻在地,捂着臉半晌沒動,眼淚混着血從指縫流出。
“哎,憐香惜玉。”金軒這麼說着,面上卻挂着戲谑的笑,“本公子也并非不近人情,這樣,今日場上若有人能出價百兩買你一夜,往後本公子決不強人所難。”
這話真是将人往絕路逼,即便真有人買,瑤娘也注定得失身,區别隻是接客不同罷了。但或許是對金軒的恐懼過剩,她竟真的在人群中尋覓起來,白皙臉頰配上個鮮紅巴掌印,我見猶憐。
耳後有風聲傳來,花滿堂回頭,眼疾手快地接住飛來的木牌。
“怎麼這麼多人。”季驚鴻被擠出一身汗,恨不得立刻洗個澡,“三間上房,我和掌事的說了隻要房間,過了今夜就啟程去銀魄江,上樓。”
“你們先上去。”花滿堂收下木牌,擡步往中央去。
季驚鴻這才注意到這場鬧劇,幾眼便猜出了事件原委:“你一個人能解決嗎?”
花滿堂拿折扇敲敲他小臂,一派成胸在竹。
“行吧,這回拿的英雄救美的戲本子。”季驚鴻調侃,“小師侄,我們先上去?”
聞七搖頭示意,跟上了花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