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在上,贊美太陽。
蘭斯顫抖着睜開眼,看着灑滿房間的陽光,攀附在他身上的洛,再聽着門口持續不斷的敲門聲(客人,您的時間到了,該……),他第一次感覺到陽光是如此重要。
右手無法自控地痙攣着,每一次顫抖都帶着灼痛的寒意。蘭斯的左手緊緊捂着肚子,拼命壓抑着那種無意識的抽|搐,他大口大口地呼吸,沒發覺自己的汗已經濕透了整張床鋪。
小男孩在門口敲了很久,他甚至懷疑昨晚來的那個客人已經死了。早上送來早餐的時候,也是敲了很久沒有回應,而現在到點了來看,地上擺着的早餐根本就沒吃。
就在他猶豫是不是要去拿鑰匙的時候,這扇關了許久的房門終于嘎吱一聲,從裡面被打開。
一身純黑薩古純的客人擡起手,緩慢地,将一枚銀币遞給小男孩。就在他動作間,一股濕膩的香味也随之漂浮,小男孩接錢的時候,沒忍住吸了吸鼻子。
“你在房間裡,點了香料嗎?”從門縫裡鑽出來的氣味蠱惑得他往前走了幾步,“……我們這,房間裡不能……”他一邊說一邊擡頭,不小心擦到客人的薩古純,剩下的話還沒說出來就堵在喉嚨裡。
奇怪,比起房間裡的味道,剛才那一瞬,他更覺得這位客人身上的味道……
皮質的觸感壓在小男孩的臉上,薩古純客人将他推開。
砰一聲,門被狠狠關上。
小男孩呆立在門外,恍惚了一會才猛地回過神來。一種無名的惶恐纏繞着他,讓他再不敢獨自逗留,急急忙忙下了樓。噼裡啪啦的聲響消失在樓梯後,門内的蘭斯輕輕吐氣,靠着門闆滑倒下來。
他盯着自己的膝蓋發呆。
顫抖。
他能看到肌肉的緊繃,顫栗,以及更深層的恐懼。
蘭斯哆嗦着脫掉黑手套,露出底下的手掌。
掌心遍布着紫紅色的凍傷,有很多地方已經裂開,蒼白的血肉卻連痛感都沒有,已經完全失去知覺。
這是過度使用波比的壞習慣的後遺症。
他用這樣的手抱住自己的頭。
“……洛……”呼吸無法遏制地顫抖着,蘭斯的聲音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破碎又淩亂,“祂在找我祂看到我……我好冷,蘭斯好冷……咕咕咕……”他的手指揪住自己的頭發,癫亂的詞句裡,如潮水的綠意将蘭斯吞沒。
成百上千綠色的藤蔓上長出了怪異的吸盤,它們看起來非常醜陋,可在吸盤的中間,又有嬌|小可愛的圓球搖晃着。呼吸間,它們好像在飛快地長大,它們膨脹着,汲取着……
啊,味道。
瘋狂的觸須将小小的人類包裹着,保護着——
同時也吞噬着那甜美的香味。
…
蘭斯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旅館,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通過傳送陣,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學校的。
他隻記得自己推開門的時候,在客廳坐着的幾個人都跳了起來,他們的聲音都像是血盆大口在耳邊叨叨,可這些聒噪吵雜的聲音卻像是錨點,把蘭斯難以集中的精神給拉了回來。
聲音。動作。神情。
關心。擔憂。緊張。
屬于人。
也僅僅屬于人。
蘭斯捂住頭,感覺直到現在,才真正有腳踏實地的穩定感。
“我……”
他說話,聲音嘶啞得好像沙漠裡跋涉的可憐蟲。
“有點冷。”
紮比尼似乎意識到什麼,猛地拽下蘭斯的黑手套。他盯着掌心遍布的傷痕,眼睛都瞪大了。
這明顯是波比的壞習慣的反噬。
幾個人架着蘭斯進去,七嘴八舌地問着他。蘭斯不擅長說謊,可也沒辦法将自己遭遇的事情說出來,最後這就隻是一次簡單的詛咒物反噬事件。
紮比尼把波比的壞習慣帶走了好幾天,等回來的時候,它的外表被徹底改造過,原本似鏡子似刀鋒的地方鑲嵌上了如同寶石的邊緣,哪怕在黑暗裡也閃耀着微弱的光。
大少爺的臉臭得很,把波比的壞習慣丢到蘭斯的懷裡,抱着胳膊說:“我讓人重新調試過,現在它的副作用不會那麼強烈。現在還給你。”
那時,蘭斯剛下課回來,抱着波比的壞習慣愣了會,歪着頭看着紮比尼:“這是你的東西。”他的意思是,這東西不該用“還”這個詞。這本來就是紮比尼的。
紮比尼的臉更臭了:“不想要就丢了。”
他說完這話,轉身就走。
趕上來的丹尼爾胳膊架在蘭斯的肩膀上,搖頭說:“你被這詛咒物反噬了,他氣得兩晚沒睡好,你這說的話,不是更氣他嗎?”
蘭斯老老實實地說:“我不是故意的。”
然後又說:“我去給他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