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過了一段極為美好的時光。
伏羲為衆神點化仙身,登天梯而去。
造天庭,明法度。
太子長琴也在其中。
有好一段時間,太子長琴都沒有出現在瑤山。
悭臾以為此番太子長琴不過就是有些事情需要處理,處理好了自會回來。
但哪裡知道,這麼一等便是五個年頭。
待得有一天,太子長琴終于回了瑤山之後,悭臾顧不得其他,隻道是瘋了一般的與太子長琴糾纏,以訴相思之苦。
太子長琴也對悭臾思念得緊。
兩者自是胡天胡地地糾纏了一番。
待得雲銷雨霁,太子長琴才告訴悭臾,他這次是來道别的。
悭臾完全的懵了。
竟然他等了那麼久,等來的是這麼一句話?
太子長琴當然也不願意傷害悭臾,隻能十分愧疚地告訴悭臾,現目前一個十分糟糕的情況。
當年,伏羲選擇登天梯而去,便是因為最初他們生活的環境早已不适合衆神。
若衆神再繼續呆在此地,便也會經曆六道輪回。
于是,隻能遷居于九天之上。
但那九天之上清寒,為安居下來,這才有了點化之舉。
伏羲神力有限,也隻渡了一部分神。
剩下的那一部分還有個更重要的任務——守護人界。
這也是他們自願的。
至于他太子長琴則是因其戰力以及其父的心念,去了那九天之上。
渡了仙身,便再沒有回頭路了。
之所以這個時候才來找悭臾,就是因為此事。
他為了見到悭臾,閉關修煉五載,才有得能夠下凡的修為。
他實在思念悭臾,無論如何,也不想悭臾空等。
面對此番情況,悭臾也隻能選擇盡快成為應龍,也登天梯而去,留在太子長琴身旁。
後來,颛顼撞天柱而亡。
一時間,天柱折,地維絕。
衆神奔忙不止。
那時,悭臾正在關鍵時刻,封閉五感般的勤加修煉,隻是為了早一日見到太子長琴。
剛剛颛顼之事才平息下來,悭臾便修成了應龍。
那時,他太開心了。
千萬年來,有多少隻水虺,唯有他才修成了應龍。
他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這種心情。
隻想要發洩發洩。
然而,那時的他太年輕,并不知曉應龍與水虺那是不可同日而語。
不過是在海中打了個滾兒,卻引發了海嘯。
颛顼之事,确實令天庭損了不少元氣。
又遇此事,伏羲心間火盛,便讓共工,祝融和太子長琴一道去抓這翻波弄雨的家夥兒,還要好好懲治一番。
天柱折後,一方天地傾塌。
為修複此事,伏羲持始祖劍斬巨鳌,得巨鳌腿骨四根。
這才将那傾塌之處托舉起來。
而後又花無數心力修複。
伏羲盛怒,誰都能理解。
尤其現在才将将修複,多少還有些不穩。
若這時有翻波弄雨者,很難說會不會發生意外。
太子長琴也經曆了這麼一場奔忙,對伏羲的決定萬分理解。
跟随祝融共工而去。
隻見濁浪滔天。
于是,祝融與共工合力擒龍。
太子長琴在一旁奏樂,控制龍的行動。
那時的悭臾剛剛得了龍身,眼上還有一層灰膜未掉。
一見竟莫名有來抓他的家夥兒,心間懼意猛生。
尤其,他能夠感覺到,來抓他的是神。
一想到他是為了與太子長琴長相厮守才修成應龍,而非本身是龍,一旦被抓,恐怕...
他一點也不敢想下去。
若不是還有那對太子長琴思念的支撐,他覺得,他很難度過那些修煉之時的枯燥痛苦歲月。
奮起反抗是唯一的出路。
然而,這麼一番折騰,卻令海嘯更大,傷及無辜。
眼見戰事竟未歇,天地搖晃更加劇烈,太子長琴心間一急,便提升了數層法力,意圖盡快平息這麼一場變故。
有了太子長琴琴音的加持,悭臾的确行動遲緩了很多。
祝融共工眼見有隙,立刻趁虛而入,意圖将悭臾一舉拿下。
但就在那麼一刻,悭臾眼睛之上的灰膜掉落,裸露出内在的那雙煙灰色眸子來。
太子長琴一懵,手上的彈奏也給停了。
悭臾一下獲得了自由,什麼都來不及想,逃走才是正事。
畢竟此事也造成了人界的一番風波,即使太子長琴也向伏羲啟奏事情的可能原委,但...
而後,共工祝融被罰前往歸墟思過。
悭臾被女子獻收為坐騎,服役千年。
至于太子長琴,在最初之時,沒有誰知道,伏羲到底給了什麼處罰。
就這樣千載時光悠悠而過,悭臾也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女子獻念其有功,便将幽州幻變為悭臾的家鄉——瑤山,讓悭臾能夠在這最後的時光裡,過得快樂一些。
至于陵越和百裡屠蘇前來之時,霄河與焚寂并不受他們掌控而搖搖晃晃,便是受了女子獻幻境的影響。
女子獻構造這個幻境之時,用了一些天才地寶為整個幻境提供靈力來源,故而遇到霄河和焚寂這樣的劍,就會有所影響。
陵越靜靜地聽着悭臾的種種講述,面色不顯,但内心深處卻感到悭臾也和風晴雪一樣,許多話兒都是真假參半的,并不是完全的實話。
隻是...
現目前這等看似是三個人,實則是四對戀人共處一地的狀态,這...
再者,從悭臾的眼睛裡,他也看到了一抹憾恨。
而這抹憾恨,卻是對着另外一個人的。
這...
陵越緩緩壓下心底的起伏,小心地觀察着百裡屠蘇的狀态。
隻見百裡屠蘇對悭臾的種種講述,如同在聽另一個人的故事的同時,又像是有一些印象的樣子,微微鎖了鎖眉。
悭臾講完,緩緩呼出一口氣來,目光複雜:“...或許是我老了,今日竟有這麼多話...”
陵越眼睫微微一垂,又看向悭臾:“前輩,不知此處是否有月見花?我與屠蘇此次前來,便是來尋月見花的。”
悭臾一怔,擡起眼來,便見得了陵越眼中傳達的意思——你們應該有很多話要說,我就不打擾了。
悭臾心間一滞,為陵越指了路。
陵越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卻在這時,百裡屠蘇也準備和陵越一起離開。
陵越看向百裡屠蘇的眼,目光中含着制止。
而後,沖悭臾一颔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百裡屠蘇眼睫緩緩低垂,頭也跟着低下。
悭臾就那樣看着百裡屠蘇,目光幽深又複雜。
也不知過了多久,百裡屠蘇才艱澀地開口道:“...我是他,也不是他...”
悭臾眼睫一顫,聽懂了百裡屠蘇的意思,沉沉一歎:“我知道。若不是感應到你的氣息,我本不會施法引誘你們的佩劍。但當我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确實是我老眼昏花了。”
百裡屠蘇微微将目光偏向他處:“...你要見的那個人,他是他,也不是他。但他才應該是真正的他。我...”
悭臾似脫力一般地靠在琴台上,雙眼望天,眼神空洞:“...伏羲對他的處罰,是捋去仙籍,入六道輪回,察人情冷暖,得悟之後,再位列仙班。”
百裡屠蘇難以置信:“什麼?!”
嘴唇有些發顫:“不是薄親緣,寡情緣,生生世世享受孤獨之命嗎?不是何以别離久,何以不得安,何以少團栾嗎?”
悭臾的笑意複雜:“這根本不是伏羲的決定。他是戰神,是能夠和天界将領飛蓬,魔界魔尊重樓戰力相當的仙!伏羲到底是瘋了,還是傻了,要殘害這樣一個對他有用的仙?處罰他,不過是因他心中仍然懷有對我的情誼,這才是他當年停手的原因。然而,這樣的他,一旦再遇到相同的事,難道還要再犯下同樣的錯誤嗎?當年,雖不是我的有心之過,但他是戰神,不能有弱點。他是因對我有感情,才做出了這麼糊塗的決定。所以,伏羲才要他去嘗一嘗塵厄之苦,讓他看看,當感情一旦不複存在,又會是怎樣的一番光景。這樣做的目的,就是希望他再面對這樣的事的時候,能夠以大事為重。與他有着相同命運的神,還有飛蓬。飛蓬是天界神将,與他雖是好友,也常常以武會友。但他的琴聲永遠都是戰無不勝的,飛蓬與他相鬥,僅僅隻能拼法力,其餘的什麼也拼不了。慢慢的,沒有這種真槍實刀的拼殺,飛蓬對與他比武就喪失了興趣。最終,他們變成了酒友。而後,遇見重樓,飛蓬感覺到了戰栗。那樣一架,打得直叫天地失色,痛快淋漓。飛蓬找到了令他酣暢淋漓的對手。重樓也找到了令他願意一戰的對手。而後,他們時常以武會友。一日,飛蓬照常穿越他所守衛的神魔之井,前去與重樓相會。就在這時,他發現了飛蓬的不同尋常。他也認識重樓,知曉重樓是個什麼秉性,對他們能夠成為好友,并不奇怪。隻是...重樓通過神魔之井前來天界可以,但飛蓬卻不能如此擅離職守。魔界有四大将軍鎮守,魔界又以強為尊。整個魔界被重樓鎮壓得服服帖帖,并無内亂。但那時的天界,卻有一攤子大大小小的戰争尚未平息。且神魔之井不僅僅是鍊接天界與魔界的通道,它還在人界有唯一的一處出口。這處出口就在現在的蜀山派鎮妖塔塔底。當年,還沒有蜀山派,遂那處也無人看守。有些神仙雖然渡得仙身,但卻眷戀人界風景。于是,就可從那處私自下凡,前往人界嬉遊。然而,前往人界,便會把人界的濁氣帶回天界。伏羲好不容易才得了那麼一塊淨土,怎能讓這些神仙恣意妄為?于是,飛蓬就成了看守者。時間短暫,對飛蓬來說,也沒什麼。時間長了,自然也就...有了以武會友的重樓,飛蓬才一掃頹敗。他也察覺了飛蓬的變化,于是那日便在那處替飛蓬守着。等着飛蓬回來,趁着飛蓬高興,便暗暗提醒了幾句。自那以後,便隻有重樓前往天界,與飛蓬以武會友。和他一樣,飛蓬心中也有所念。一日,他與重樓越打越遠,越打越遠,甚至是到了天界的邊界。因他們戰力可觀,引發了不小的動蕩。重樓趁飛蓬分神,一把挑飛飛蓬的佩劍。那一戰,重樓徹底赢了。而飛蓬則因擅離職守,丢失神劍,被貶凡塵。體味六道輪回,感塵厄之苦。前世,他是龍陽太子,卻國破家亡,母親因獻祭千裡江山繡圖吐血而亡,父親戰場戰死,唯一的妹妹龍葵為了他能夠一雪前恥,以身殉劍,造就魔劍。然而,成為劍靈之後,卻眼睜睜看着龍陽和宮人被殺,痛不欲生。這一世,他叫景天。有着鑒别之能,卻...飛蓬丢失的那把劍叫做鎮妖劍,恰好掉入神魔之井通向人界通道。現在是蜀山派的鎮派之寶。這一次,也不知飛蓬又會經曆什麼,什麼時候才能回到天界。”
百裡屠蘇皺了皺眉:“...魔劍...”
悭臾看向百裡屠蘇:“你知道魔劍?”
百裡屠蘇點點頭:“那是我師尊的藏劍之一,但我從來沒有見過它。想來師兄也應該未曾見過。”
悭臾一下坐直身子:“令師是...”
百裡屠蘇端肅以答:“劍仙紫胤。”
悭臾的心猛然一跳。
這...
果然如此...
悭臾緩緩閉上眼,鼻息略緊。
百裡屠蘇瞧得奇怪:“你認識我師尊?”
悭臾斂了心緒,睜開雙眼,還有着淺淺的笑意:“不認識,隻是知道有這麼一号人物。”
繼而眼波流轉:“雖然這是一個很無理的要求,但我卻希望你能滿足我的願望。”
百裡屠蘇心頭一跳,面上卻還是淡然:“什麼願望?”
悭臾眼中充滿希冀:“可否與我合奏一曲?”
百裡屠蘇本欲回答,他不會彈琴,但最終卻摘了一片葉子,悭臾彈琴,兩者完成合奏。
奏罷,悭臾熱淚盈眶,卻死死壓抑着。
從懷中取出了一枚鱗片交予百裡屠蘇:“收好它,我想,我們應該會再見面的。”
百裡屠蘇略略怔然,卻還是将這塊鱗片收好。
悭臾按了按百裡屠蘇的肩頭:“回去吧~你師兄還在等你~”
而後,百裡屠蘇眼前一花,竟回到了之前他與陵越同時眼前一花的地方。
此刻,陵越正拿着月見花等着。
百裡屠蘇走過去,在陵越身旁停下:“這就是月見花?”
陵越的目光落在了月見花上:“是~”
淺淺歎了口氣:“看來世間謬誤不少~居然這花就長在雜草堆裡,也不需要沐浴月光才能開花~”
百裡屠蘇眼睫一顫,斂了情緒,道:“師兄,我們回去吧~”
陵越柔柔地笑了:“好~”
兩者悠閑而散漫地回了海岸。
陵越本欲歇息一晚就去青玉壇,但百裡屠蘇卻希望陵越能夠陪他多看看海。
陵越欣然應允。
***
雲夢别院。
披頭散發的清和真人,正于紫藤花架之下,閑閑散散地看着最新一卷的《逸塵子記》。
時而蹙眉。
時而微笑。
好不惬意。
看的間隙,偶爾也會朝着遠處的書房張望一眼。
見得門扉緊閉,閃着盈盈藍光的結界之上并未出現符文,便又垂下眼來,繼續閑适。
自他與紫胤前往蜀山派解決了魔劍之事,順水而下回到雲夢别院也有數日。
這段時間,紫胤占了他的書房,日夜不停地研究宗煉留下的手記。
擔心再次莫名出掌,紫胤就給那書房下了結界。
有什麼要問的,也通過結界傳達。
分明也就幾步路,卻生生給搞出了分居兩地的勢頭,當真是...
擡眼瞅了那并無波動的結界一眼,清和又垂下眼來,但這個時候,他卻無法再閑适下去。
即使這是夏天,但他卻活生生的有了冬天的感覺。
之前幾天,那書房還是原本模樣。
今天卻在門窗上漸漸結霜。
明明驕陽似火,但他卻感到寒風淩冽。
這可頗有些望舒又要失控的架勢。
他擔心紫胤。
雖然之前商議去青鸾峰看看望舒,但紫胤卻有意在回避此事。
後來,他想想,大緻也明白了紫胤的踟蹰。
光是心法,就能令人失控,就更别說練了心法的人與劍相見。
這麼一見,便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