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雲山可謂是當地的富山,每年春秋時節,山上漫山遍野的野菜瓜果,引得許多人挎籃上山,滿載而歸。
聽說是許多年前有孩童上山玩耍時随意将闆栗埋在土裡,十幾年後竟長成如今這般參天茂密的闆栗樹。樹上的闆栗碩大圓潤,微風一吹,便如無數結實的小石子般落下。
“哎呦!”
一顆熟透的闆栗不偏不倚正好砸到蘭芙頭上,她捂着額頭痛呼一聲,恰好撞上祁明昀寬厚的背脊。
她撿起那顆闆栗,移開視線直打哈哈,“砸到我了。”
祁明昀回過頭,若無其事地繼續向前走,又聽見背後傳來咯吱咯吱的清脆之聲,頗像隻倉鼠在啃食。
不必說,那顆“元兇”定然進她腹中了。
這趟進山,衆人都奔着想要之物來,蘭芙與祁明昀就在此處撿闆栗,姜憬與蘭瑤想采些野菜,便在山腰處的小徑間彎着腰走走停停。
董小五心不在焉,獨自去了去溪邊撈魚,蘭薇不敢獨自下山,隻能忍着渾身濕冷,坐在茂密的草叢上吃糕點。即便這般狼狽,也不忘時不時伸手撥弄發絲。
蘭瑤嘟囔着:“也不知她無事獻什麼殷勤,做作的很!”
話語飄進蘭薇的耳中,她握緊拳,怒道:“你說什麼呢?!”
“說你做作,也不嫌累得慌。”蘭瑤眉飛色舞地學起她說話,扯着嗓子扭捏作态。
惹得一旁的姜憬捧腹大笑,直拿她無法,“好了,你少說兩句。”
蘭薇臉上青紅一陣,生生忍下滿肚怒火,慢悠悠嗤笑,“你們這些大字不識的粗鄙丫頭懂什麼,你們這樣的人,便隻能嫁給窮鄉僻壤的窮小子,一輩子勞碌命。”
蘭瑤反唇相譏:“你認得幾個字,你難道想上天嫁玉帝?”
“你!”
吵吵嚷嚷的,蘭芙聽着心煩,拉着祁明昀往林子深處走。
心中卻還回蕩着蘭薇那句話,說她們大字不識,一輩子勞碌命,蘭薇心比天高,目無下塵,日日都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可她卻不以為然,凡事要靠自己的手賺來才踏實,不管日後會如何,至少如今她活得很開心。
“在想什麼?”祁明昀見她沉默良久,問她。
“我在想——”她擡頭望見飛鳥震翅掠過碧藍蒼穹,飛向天際之外。那連綿青山外的未知之處,她雖有好奇,卻并不憧憬,“我想一輩子健康快樂,自由自在。”
祁明昀面無波瀾,此刻許是在嘲諷她的愚昧。
她仿佛永遠也不知疲倦,盡管日複一日地做着這些勞累繁雜且不值一提的事,卻樂在其中,甚至不敢奢望更多。
他薄唇微動,“你喜歡做這些嗎?”
可他沒想到,她竟會答:“誰會喜歡整天劈柴喂雞,洗衣做飯呢?如果可以,我也想做那高門小姐,一輩子錦衣玉食。可我又沒那個命,若不幹活就沒飯吃。”
有些事,不喜歡卻還要做,因為人活着就要過日子。
她撥開繁茂的草叢,采下一朵開得最盛的淡粉色木芙蓉,捧着花枝轉過身,“開心便夠了啊!”
開心,祁明昀默念這二字,他從不知何為開心。
但從她口中說出來,這兩個字似乎将他塵封已久的心扣開一絲裂縫,此間燦陽高照,有一絲光影嘗試照亮他幽深的心房。
他的視線被她吸引,見一朵嬌豔的芙蓉花别在她耳邊,與她薄粉如霞的面頰相比,黯然失色。
蘭芙察覺到他在看她,大方綻開笑顔:“好看嗎?”
祁明昀脫口而出:“好看。”
“你教我識字讀詩好不好?”
“好。”他不曾細看任何一位女子,蘭芙除外。
他如今覺得,至少樣貌,旁的女子都不及她好看。
蘭芙笑得更深,一雙杏眸含着一泓靈動的溪流,她取下耳邊的芙蓉花,興緻盎然:“芙蓉花,可有寫芙蓉花的詩?”
祁明昀毫緩緩走向她,挑了一句她會想聽的,“芙蓉不及美人妝。”
蘭芙好似聽懂了,蓦然紅了臉。
這句詩的意思好像是,芙蓉花不及她好看。
晌午,衆人分散在幾處吃各自帶來的點心,渴了便拿水壺去小溪中取水。山中溪澗水源清冽,溪水清爽甘甜,蘭芙抱着水壺咕嘟咕嘟灌了半壺,喝飽後随意将水壺放在地上。
祁明昀渾不在意,拿起水壺仰頭喝了一口。
蘭芙扯着他的衣袖,細聲細語:“那是我喝過的。”
“隻有一隻水壺,阿芙想叫我如何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