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被暮色籠罩,走到村口,青山淹沒在袅袅炊煙中。
姜憬家最遠,首先與蘭芙告别,自行歸去。蘭薇穿了一日濕衣裳,怕浸了寒氣染上風寒,下了山便一溜煙似的跑了。
蘭芙神色疲倦,耷拉着眉眼,腹中早已咕咕作響。今日可真是累極了,一想到回家還要生火做飯便一根手指都懶得動。
“姐姐,表哥,你們去我家吃飯嗎?”蘭瑤已到家,今日不知怎的,一番話說的極為懂事。
“才不去。”蘭芙揉着酸痛的肩,“去你家吃飯,你娘得先吃了我們。”
蘭瑤心意已傳達,毫不掩飾故态複萌,“嘿嘿,知道你們不去,我就是客套一下。”說罷,拎着背簍頭也不回地進了家門。
蘭芙擡了擡眼皮,好一個沒心沒肺。
“走罷。”
祁明昀趕超上她,他一手拉着一捆柴,肩上背着沉甸甸的背簍,另一隻手還提着籃筐。
“我走不動了。”
身後傳來幽幽短歎。
他無奈回頭,她分明兩手空空,渾身上下唯有脖子上挂着一隻水壺,還道走不動。可實在拿她無法,隻好放緩腳步,等她溫吞跟上。
他走得實在太快,蘭芙磨得腳底酸軟也才隻能與他并肩而行,她突然起了些不好的心思,眸子閃着細光,湊近他問:“重不重?”
“不重。”
這聲不重更讓她順理成章地露出不懷好意的笑:“那你低頭。”
祁明昀不知她又意欲何為,隻能依她,淺淺低下頭。一串留有她體溫的繩結穩穩挂到他脖子上,那淡淡的令人沉靜的氣息再次潛入他鼻中。
“水壺不重的,謝謝表哥。”蘭芙卸下唯一的束縛,覺得脖頸都輕快了不少。
她真是……
罷了,一個弱女子,又能做得成何事。
蘭芙向前跑了幾步,忽然轉身朝他招手,晚風撩動她的裙擺,柔和的彩霞溜進飄揚裙角,蕩起成圈秋波。
少女笑得粲然:“表哥,我先回家給你做好吃的!”
蘭芙回到家時,已有人在她家門前等候多時。
她靠近那道瘦高身影,驚奇道:“咦,蘭誠哥哥,你怎麼在這?”
此人是她大伯的兒子,名喚蘭誠,在他們這一輩排行第二。蘭誠面庭清秀,五官端正,眉宇間沉穩敦肅,但卻不會說話。
他流利地比劃手語,問蘭芙今日去了何處,又邀她與祁明昀去家裡吃晚飯。
“我們今日去松雲山撿闆栗了。”蘭芙甜甜一笑,“去你家吃飯?這不太好罷?”
大伯和大伯母為人謙遜和藹,不同那些隻知貪利的豺狼,自爹娘走後,大伯一家是真心實意地憐她,時常過來照看她,蘭誠哥哥也總過來幫她幹重活。
對待親近之人,她從來都是不端不持,能随意玩笑打趣。
蘭誠知道她的性子,指節微彎扣了扣她的腦袋,比劃手勢:爹娘說子明初次回家,請他來我們家吃頓飯,你若是不想來也無妨的。
蘭芙一聽到嘴的肉飛了,不再裝模作樣地客套,“别呀,我想去,我想去。他還在後面呢,我去同他講今晚去你家吃飯。”
祁明昀才走到門前,老遠便聽見蘭芙的聲音傳出來,推開虛掩着的院門,一眼望見她面前站了位陌生男子,而她神情歡暢,頰邊漾起深邃的笑渦。
他眸光微暗,将水壺随意一扔,木壺撞上石階,發出清脆巨響,引得蘭芙與蘭誠齊齊回頭。
“表哥,快來!”蘭芙招呼他過去。
祁明昀心底躁郁,找了處空地随意丢下牽絆他的累贅,走過去冷淡道:“阿芙。”
未曾掃那男人一眼。
“表哥,這是大伯家的蘭誠二哥,邀我們去他家吃飯呢。”
二哥,姓蘭,應是她的堂哥。
他悶在心頭的郁氣瞬然消散大半,微微颔首,儒雅笑道:“誠表哥好。”
蘭誠打量他幾眼,此人生得儀表堂堂,身姿闆正,言行舉止溫潤持禮,倒真不失為富家公子。繼而又看向蘭芙,比了一個簡單的手勢。
蘭芙心領神會,解釋道:“表哥,二哥他問你年歲幾何?”
竟是個啞巴,祁明昀暗道。
他極力讓淺笑的神情僵在臉上,緩答:“今年十九。”
蘭誠再次比劃手勢,由蘭芙代為傳達:“二哥說他也十九,你張口就喊他表哥,還不知你們二人誰更大呢。”
“無妨的,我粗鄙愚鈍,不揣冒昧,遠不比誠表哥沉穩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