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那一驚,蘭芙前半夜輾轉反側,直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咪着。
窗外天光大亮,她睜開眼,渾身不再綿軟無力,頭也不疼了。穿鞋下榻時,望見地上的床鋪已被卷起收整好,屋裡整潔無塵。
她打開房門,發覺祁明昀與蘭誠坐在一處,桌上擱着杯散了熱氣的茶水,人似乎來了有一會兒了。
兩人被開門聲驚動,齊齊轉身看向她。
祁明昀先笑道:“阿芙,鍋裡有玉米。你那床被褥已經幹了,今晚不必再睡我房中了。”
蘭芙耳根蓦然起火,她本就窘迫蘭誠看到她從祁明昀房中出來,又轉念一想,蘭誠許是不知祁明昀睡在此間,她面上自然不必太怯懼。
誰知祁明昀偏偏說了這句話,怎能不引人浮想聯翩,果不其然,蘭誠神色驚訝地看向她與祁明昀。
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輕聲嗯了一去,溜去了廚房。
蘭誠走後,祁明昀去廚房尋她,見她坐在後院的水缸旁和花點玩,山後種着一排竹子,陽光穿透斑駁青翠的竹影,玉石般明亮的光點灑在她側臉。
“玉米吃了嗎?”
蘭芙睨了他一眼,趕了花點自己去玩,斂去淺笑的神情,脆生生道:“你為何要當着他的面說那些?”
祁明昀慢悠悠折起袖口,将水缸中的竹葉用瓢舀去,“不知我說錯了哪句話,惹得阿芙要惱我。”
這人分明就是頑劣孟浪,巧舌如簧。
蘭芙料他在明知故問,“你往後若再這樣……”
“就如何?你要趕我走嗎?”祁明昀忽然看向她。
相處這些日子,他早已将她的心性摸透得一幹二淨,一個孤苦伶仃,不谙世事的農女,掌控她綽綽有餘。
蘭芙伸長脖子,得意道:“不給你飯吃!”
祁明昀笑了:“阿芙這話可不講理,你我二人清清白白,問心無愧,旁人怎麼想,我又豈能左右得了?”
他強詞奪理,蘭芙說不過他,自從昨日從山洞回來,任何話從他口中說出來總帶着些旖旎之味。可二人誰也不曾挑破這層頑強卻又薄如輕紗的窗戶紙,言行一如往常,卻又處處透露着缱绻親昵。
許是因為他的承諾,蘭芙心安理得地越陷越深,以為與他有很多個來日方長。她正了正神色,提及正事:“方才蘭誠哥哥來找你說什麼?”
“我不懂他的手勢,他便寫了與我看。”祁明昀道,“說是鎮上有許多家藥鋪開始收購藥草,蓮花村的白石山藥草遍及,白術草兩百文一斤,他問我可要與他去采些藥草換錢?”
“去!”蘭芙聽到兩百文這個數目,雀躍起身,“何時出發?”
“誠表哥知道你定會嚷着去,與我說白石山地勢陡峭,怪石嶙峋,你一個女子連山都上不去,況且此去當日回不來,最少也得一兩日。”
蘭芙不免落寞,思忖少頃又覺得不無道理,她若執意跟着去,到時若上不去山,還得他們攙着她走不成?
于是試探道:“那你和他去?”
祁明昀深眸望着她,“你想我去嗎?此去最少兩日。”
蘭芙偏開視線,佯裝若無其事:“自然想,你一個大男人,就該出去賺錢。”
兩日後,經大雨沖刷過的山路變得幹燥平坦,蘭誠一大早便背着籮筐來找祁明昀。
蘭芙想到那日之事,再見到蘭誠時屬實有些尴尬微窘。
可蘭誠長這麼大自然通曉世事,當地表兄妹結為夫妻的比比皆是,況且阿芙妹妹孤苦無依,子明表弟一表人才,為人也穩重踏實,他二人若能親上加親,往後相互扶持自然是極好的。
是以見到他二人時,他并未刻意詢問,言行舉止一如往常般得當。
蘭芙見他面色平淡,若無其事,自然也漸漸放開。
她将一早備好的幹糧與水壺塞給他們,山上有清泉,飲水倒是不怕,就怕幹糧不夠吃。故而這兩日她都在埋頭做點心幹糧,玉米饅頭、菜餅、香蔥馍馍、紅豆糕,塞了滿滿兩大袋,加之蘭誠也從家裡帶了好些點心,兩個人三日的幹糧足夠了。
臨走前,她又塞了一包熱乎乎的油紙給祁明昀,“有四個肉包子,你們今日中午分了吃掉,涼後就發膩不好吃了。”
蘭誠忘記拿鬥笠,先行回了家去拿,與祁明昀約定在村口的樟樹下回合。
思及此時已是深秋,夜間更深露重,蕭瑟寒涼。
蘭芙将備好的寒衣拿給祁明昀,囑托他:“行路千萬當心。”
她早上剛濯了發,一股馨香甜膩的皂角氣息蔓延在祁明昀身側,不經意溜進他鼻間。
他為了能更靠近她,要求她替他将寒衣放進背筐,借機蹭上她的衣角與發鬓。
雖說自從遇到了她,毒發倒是不如從前頻繁,幾乎是每隔十日左右發作一次,可她身上的氣息總是勾人得很,若有機會接近,又怎能忍得住不刻意索取。
“好了,去罷,莫要讓人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