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到的信中也的确提及吳王收複江南五坊,意圖駐兵永、安、徐三州,與老皇帝對峙,可沒想到居然這麼快。
照此長驅直入之勢,最遲明年春,南齊朝堂就該改朝換代。
“表哥,五坊司是什麼啊?”
“我也不知。”祁明昀匆匆搪塞揭過,因擔憂京中局勢,問及她的傷勢時便顯得漫不經心問,“膝蓋可曾擦傷了?我看看。”
隻是擦破點皮,并無大礙,随意塗抹了些膏藥後,蘭芙便去洗菜下鍋煮面。她念及祁明昀親人剛走,本就哀傷難抑,自己今日還那樣誤會他,真是不該耍這等無理取鬧的性子,是以這頓飯她親力親為,未曾使喚他做事。
次日,和風細雨,棗台村遊蕩着幾位縣衙來的差役。
村口大樟樹下議論紛紛:“來了差役,是來做什麼的?”
“聽說鎮上的趙東大老爺已經好幾日尋不到人了,有人說瞧見他十五那日往咱們村來過,趙家去報了官,縣太爺譴了差役來尋人。”
“嘿,怪事!”
清晨,婦人們照常去濛山下的溪邊洗菜浣衣,靠近河岸時,便見五六隻柴犬圍在一處撕咬着什麼,如今正值秋末天寒,少見的蠅蟲卻在那塊地方嗡嗡亂舞。
年輕的婦人拿着竹竿上前驅趕,柴犬一哄而散後,竟露出一顆血肉模糊的人頭來。
“啊——”婦人吓得雙腿癱軟,“死人,死人!”
七八位婦人掩面尖叫,奔走相告。
任銀朱正好來洗菜,循着人群聚集處擠進去看了一眼,這一看,吓得魂飛魄散,六神無主。那屍身糊滿了血,被狗扯得滿地都是碎肉,眼珠子外翻,可怖駭然。
她認出此人後,手腳冰冷僵麻,心都要跳到嗓子眼。
這、這不是趙東嗎?
聽說他從十五那日就失蹤了,如今人死在這,那他許是得了她的暗号,來過棗台村的啊。
難不成與蘭芙那丫頭有關系?若趙東去過她家,未曾得逞,反被制服……
可她一個女兒家,又怎麼敢殺人。
逆着人群一路走到村口,見趙家來了人,哭得昏天黑地,屍首被差役擡走,趙夫人昭告村民說要重金尋兇。
任銀朱将一顆菜心掐得稀爛,心底生起個疙瘩,越想越不對勁,轉身往蘭誠家走去。
下雨天外頭的活幹不了,屋裡的活也不能閑着,田蓮香坐在窗邊納鞋底,老遠便見一道人影扭過來。
“呦,大嫂,繡花呢。”任銀朱靠在窗口。
田蓮香掀了掀眼皮,甚至不欲起來斟茶與她喝,兀自穿着手上的針,淡淡道:“下雨天,也就隻能做做屋裡的活。”
任銀朱殷切套近乎:“大哥不在家?”
“出去了,替人鍛桌子去了。”
“大嫂,你聽說了沒有?村裡死了人,來了好一夥官差!”
“你的消息倒是靈通。”田蓮香睨她一眼,“管他死了誰呢,自家關起門來,左右落不到自家頭上。”
任銀朱本想旁敲側擊套田蓮香些話,可此人軟硬不吃,油鹽不進,她不由得眼神一陰。
恰好此時蘭誠牽着阿旺出來,撞見任銀朱,微微一愣,淺淺點了點頭。
任銀朱慈和一笑,将剛洗好的那把青菜放到窗台上,笑道:“家裡種的白菜,拿給各家嘗嘗,大嫂别嫌棄才是。時候不早了,我家奇兒還在白石山沒回來,家裡的活還無人幹呢,我得回去将地裡的秧苗扯塊布擋起來,免得被雨打蔫了。”
她邁下幾步台階,又轉頭問蘭誠,“誠哥兒,你上回與子明去白石山去了幾日啊?怎麼我家奇兒還沒回來,别是藏哪處躲懶去了。”
蘭誠并未多想,坦然比劃:上次與表弟是十三去的,十五晚上便回來了。這幾日下雨,山路濕滑,不便幹活,蘭奇耽擱了幾日也是正常的。
任銀朱套出話,心滿意足地離去。
十五晚上便回來了?
趙東十五晚上來棗台村極有可能就是去蘭芙家,姓齊的那小子也是十五晚上回來的,蘭芙絕對不敢對趙東下此狠手,可一個大男人就不一定了!
今日趙家的重金,她非得領了不可!
“上官,我要報官,我知道是誰殺了趙東!”
蘭芙坐在房中繡花,抓了一把葡萄幹進嘴,哼着清歌,自然不知外頭死了人的事。
祁明昀一早去了村東挑水,還不見回來。
她繡得有些犯困,沒等來祁明昀,卻等來了行色匆匆的蘭誠。
“蘭誠哥,有什麼事嗎?”
方才三嬸提及白石山,蘭誠才想起上回收藥草還欠祁明昀幾個銅闆,想着今日下雨,趕各自都在家,便過來把錢還了。
走到村口卻見官兵成群,衆人圍在一處談論死了人。
湊近一聽,聽出了不得了的事。
他神色慌張,急切比劃:不好了阿芙,鎮上的趙東死在我們村,不知是何人報官,說是你和表弟謀害了他,官差正往你家來呢。
蘭芙瞳孔驟縮,渾身發脹,這幾個字如數道冰棱狠狠紮在她心間,趙東怎會死了?表哥分明說是把人打昏了,這其中定是有什麼誤會。
不行,表哥他不能見官,若是見了官被仇家發現,寡不敵衆,他的處境定然不會好。
她極力安撫跳動的心神,微喘幾口濁氣,“蘭誠哥,你幫我個忙。表哥去了村東挑水,你去路上碰他,若是撞見了他,就叫他先去山裡躲躲,千萬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