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院長聽完阮青嶼的想法,盯着他看了三分鐘,一聲不吭。
“小嶼,你要參加方案設計投标?”阮院長叫的是自己的小名。
“不行嗎?”阮青嶼警惕起來。
“阮青嶼,勸你不要,你會被外籍設計公司壓着打。”阮院長哈哈笑起來。
哦,阮工又要被壓着打。
“阮建國,你的勘察設計大師證書是買來的嗎?”阮青嶼也不客氣。
“是你設計,還是我設計?”阮院長反問。
“我早點做準備不行嗎,我也不算太差,就是慢了點,手繪糊了點。”阮青嶼辯解着。
“H酒店不是更輕松?”阮院長接着勸說:“之前讓你别考建築系,你不聽。勉強進去了,成績差得一塌糊塗。”
“那是有特殊原因。”阮青嶼垂下頭。
“然後你給左岸名都業主簽圖紙特批放行,我也勸過你,說私企不穩定,怎麼也得收一半設計費才行。”阮院長接着揭老底。
“那也是有特殊原因。”阮青嶼開始摳沙發椅把手上的皮。
“阮螃蟹,别摳我的沙發皮。”阮院長制止他。
阮青嶼停下手,擡起頭,一臉誠懇。
這是他人生的第三次逆反,事不過三,他想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二叔,就讓我試試呗;本來兩條線濱城院就都是要投标的,我提前準備下,要真不行,你再換人。”
阮院長看着自家的國寶沉默着。
阮青嶼自小乖巧,按部就班地長大,也不給大人添亂,偶爾出格,也都乖乖地想着法子補救。阮院長對這個侄子,是喜歡得很。
“行吧,先做可行性研究報告。”他說:“可研收費少,業主直接指定我們做供方。”
“阮建國,你已經都接活了啊?”阮青嶼驚訝道。
“喊阮院長,沒大沒小的。”阮院長訓斥道:“回家喊吳老師給你好好整理整理行李。”
“啊?”
“業主安排設計院一起去香格裡拉考察剛建好的同類酒店,等參觀完回來再說。”阮院長說。
“啊?”阮青嶼聽着,這是要帶自己去玩的意思?
“啊什麼,快去和吳老師說,二叔我帶你去旅遊一周,以後别說我整天剝削你。”
“遵命。”阮青嶼擡起手在額頭一揮,行了個禮,心花怒放。
這果真是完美,又活幹,有得玩,關鍵還能避開淩澤。
阮青嶼很開心,回家立刻向吳老師彙報這天大的喜訊。吳老師卻闆着臉說,賣命六年才帶出去玩七天,平均一年一天,四舍五入約等于零,你二叔果然是萬惡資本家。
阮青嶼細想下,自己剛上大三時,淩澤突然離開濱城;二叔直接拉人進設計院幹苦力,關在設計院裡猛畫圖,學校設計院兩點一線,有出門也是打飛的到北京,上海給總部業主做方案彙報。
而自己上一次出門旅遊,是在大二寒假,和淩澤一起。
當時淩澤是優秀學生代表,跟着建築系老教授到雲南參加古建築保護研讨會;阮青嶼看着自己落單,便央求阮教授給去開後門,自費跟着去參會學習。
研讨會開五天,阮青嶼什麼也沒幹,就和淩澤在麗江玩五天,兩人上到玉龍雪山4680海拔紀念石碑時,剛好遇到大雪,沒見過大雪的兩個南方人,趁着雪大無人,光着膀子繞着石碑跑了一圈,痛快得很。
下山時經過納西族殉情聖地雲杉坪,沒有遊客,積雪挺厚;兩人在雲杉林裡嬉鬧打雪仗,阮青嶼體格比淩澤小一号,根本打不過,撒腿就跑,最後兩人在雪地摔成一團。
阮青嶼按着淩澤胸口掙紮着要起身,卻被一把壓下。
淩澤摟着他,喘着氣低聲在耳邊說:“阿嶼,躺會兒,這裡海拔三千五,再跑下去,我們要雙雙殉情。”
阮青嶼被按在淩澤的胸口,擡頭就看到淩澤深黑的瞳孔,帶着笑;深眸裡的情緒與平日不同,也許是打雪仗累的,也許是别的什麼;阮青嶼聽到淩澤胸腔下的心跳聲,很快,和自己一樣,也許是高原缺氧,也許還是别的什麼。
阮青嶼一向聽淩澤的話,他收回眼神,安靜地趴在淩澤胸口,等待着兩人心跳平複,隻不過一直沒等到。
最終結果,就是再後面的三天,阮青嶼也不知道為何,吃什麼吐什麼,直到回濱城。
阮青嶼再上一次出門旅遊,是在自己大二剛開學,還是和淩澤一起。
那時候淩澤大三,有實踐課,整個年級統一安排到江浙寫生,蘇州,杭州,紹興,最後到安徽宏村,整整一個月。阮青嶼自己待在濱城,快一個月見不到淩澤,無聊得發慌,便偷偷翹課飛到黃山去找他,兩人在挨完吳老師一頓臭罵後,坐上纜車,上黃山玩了兩天,下山後腿酸得伸不直。
其實也不是無聊,阮青嶼純粹就是想淩澤。
淩澤不在濱城,早課沒人送,都要自己走路去;那天早上,阮青嶼一早看着隔壁花園的自行車發呆,再反應過來,已經是拿着登機牌,坐在黃山機場的到達大廳。
他撥通淩澤手機:“淩澤,要不要來接我?一個人打車去宏村不劃算,要拼個人。”
六年前,阮青嶼可以找一萬種理由貼着淩澤;六年後,他同樣可以找一萬種理由遠離淩澤。
他狠狠地在設計院加班兩天,不見天日,把濱城三百米高層的項目完全轉給相鄰組的負責人,理由很簡單,他要去負責S系列酒店,顧不上。
接盤的負責人很高興,三百米超高層建築的業績不是想有就能有的,而且設計費還不少。
把手頭的事情處理幹淨後,阮青嶼破天荒地發了條朋友圈。
脫崗一周,急事請找@結構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