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荼自以為準确拿捏了少年人的心思,不料碰上了樓岸這麼一個奇葩。
事态到底沒能往他所想的方向發展。
他問完後,撐着下巴,笑眯眯地等着樓岸回答。
若他原來的那些猜想隻有不到五成的把握,此時兩人一番閑聊後,他的猜想便印證了八成。
提及父母時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懷念,轉移話題時的生硬,都被姒荼看在眼裡,再聯系這偏僻的居所,啧,必有隐情,說不定還涉及這樓家的秘辛。
别看這些名門正派平日裡清高的很,私底下的腌臜事可一點都不少。
誰料樓岸垂眸仔細思索了一番,卻沖面含期待的姒荼緩緩搖了搖頭。
姒荼驚訝地睜圓了眼:“搖頭是什麼意思,沒有嗎?”
怎麼可能。
樓岸看着姒荼一下子變圓的眼睛,沒忍住彎了彎嘴角,又認真道:“真的沒有。”
姒荼不信邪:“武功秘籍你不想要?”
“樓家藏書閣裡有很多。”
也對,樓家好歹也是個百年大派。
姒荼繼續:“那......神兵利器?”
“我也不缺。”
也對,他昏了頭了,這個問題和上一個不是一個答案嘛。”
姒荼不甘心:“那總有惹過你、找你麻煩的草包吧,欺負你的人,你不想教訓回去?”
樓岸回憶了一下,道:“找過我麻煩的,的确有。”
姒荼眼睛一亮。
下一秒,樓岸就十分真誠地開口:“但,他們打不過我。”
......好的,他的确是昏了頭了,都忘了這小子功夫不錯。
樓岸看着姒荼洩了氣似的表情,有些好笑:“嗯......姜茶,其實你不必想着報恩的。”
姒荼沒精打采:“那怎麼行,有恩不報非君子所為。”雖然他也不是什麼君子。
“救你是我自己的選擇,而且我也沒做什麼大事......”
“頂多......”樓岸想起了那天抛的銅币:“算是順應了天意。”
姒荼扯了扯嘴角,突然想起什麼來,問他:“不對啊,你若是真的過的很好,好到沒什麼願望的話,怎麼會住在這麼偏僻的地方,你好歹是樓家二公子。”
“我最初是想着遠離那些不相幹的人,他們真的很吵。”
樓岸眸光動了動,才又道:“自我娘離開後,我就搬來了這裡,這裡很清淨,更适合練功。”
這次,姒荼敏銳察覺到樓岸的猶豫,他心思玲珑,從小就是個人精,稍微聯系了一下,便也明白了。
凡是人,都會有所求,隻是求的東西不一樣罷了。
樓岸也不過是個少年,就算再厲害,哪能就真的看淡世俗,脫離凡塵了。
他也有所求。
隻不過他想要的,或是天涯海角,或是隔了陰陽,超越了六合,無法對人言,也不可對人言。
說出來,也隻會平添煩惱罷了。
.
客舍裡。
姒荼迷迷茫茫間睜開了眼,看着全然陌生的床榻,一時有些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他咳了一聲,撐着床榻坐了起來,轉頭剛想在桌上拿杯水喝,就和牆邊立着的人對上了視線。
樓岸今日穿了身绯紅的衣袍,腰封花紋繁複精美,勾勒出勁瘦的腰身。他抱着雙臂往牆上這麼一靠,十分打眼,像是從話本裡走出來的俊俏少年郎。
姒荼突然瞧見他這副打扮,驚得又咳了一通,伸出去的手立馬往回收了收。
他心道,這衣裳......是不錯,挺喜慶,往那一站跟新郎官似的。
難不成他這一覺直接睡了好幾年的光景,樓岸都當上新郎官了?不能夠吧。
可惜了,好看是好看,就是這新郎官的臉色,能再晴朗些,就更好了。
現在跟要吃人似的,害怕。
姒荼看着對方那黑沉沉的眸子,讪讪笑了笑,求生欲極強的往床榻裡面縮了縮。
誰料,這位臉色不太好的新郎擡腳就往他這兒走。
姒荼以為他又是來要那個見了鬼的倒黴糖葫蘆,立馬開口解釋:“那糖葫蘆,當年我本來買了的,但付錢的時候,我家中......突然出了事,來了人請我回去。這......事态緊急的,就沒來得及告訴你一聲,對不住啊。”
“要不......”他小心瞄着樓岸的臉色,試探道:“我一會兒下去逛逛,給你買一根?”
瞧着這人神情還是十分莫測,姒小荼心一橫,大手一揮:“買十根,不,二十根,不,我把整個攤位都給你買下來,手藝師傅也雇來,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瞧他豪氣幹雲的樣子,知道的是明白他買了個糖葫蘆攤,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為搏愛妃一笑,怒買十座城的昏君。
樓岸瞧着他睜得溜圓的眼睛,努力壓了壓沒忍住上揚的嘴角。
他拂袖,倒了杯茶遞給姒荼,施施然在床邊坐下。
姒荼捏着茶杯,見他臉色好了不少,心下稍安,但猶猶豫豫地往茶杯裡看了一眼,沒敢喝。
樓岸見狀,嗤笑一聲:“怎麼,怕我下毒?”
姒荼看着眼前的人,自顧自地搖了搖頭,拿着茶喝了,又被樓岸細心接過放回桌上。
他垂着眼,有些出神。
姒荼從剛剛就想問了,不管是這身紅衣,還是方才說話的語氣,都與自己記憶裡的少年相差甚遠,若不是他無比确信眼前的人就是樓岸,他都要懷疑是不是樓岸被哪個孤魂野鬼上身了。
莫非,自己離開的那幾年,樓家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大到活生生把樓岸變成了另一幅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