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已經【重新開始】,你無需在意那晚發生的事。”
聞言,理查德做出一個深呼吸,然後語調沉穩地繼續道:“我大概能夠猜到發生過什麼,你之後的反應已經說明一切。”
皺眉,深感疑惑對方話語意圖,于是直截了當地詢問道:“所以呢?這都已經過去兩年,為什麼忽然舊事重提?”
理查德沉默不語,他伸手從衣兜裡取出一張磁卡,磁卡被放到桌上又推到我面前。
我低頭注視桌上的卡片,尤其是正面的酒店名稱,疑惑不解地詢問道:“所以,這又是什麼意思?”
理查德繼續沉默,半響,他才語氣低沉地講解道:“酒店的房卡,我目前住在這個房間,我今晚不回郊區老宅。”
停頓片刻,理查德接着講道:“兩年前的今天,我對你做過的事,兩年後的今天,你可以報複回來,我不會有任何反抗;當然,僅限今晚,逾期不候。”
右手瞬間僵在半空,我本打算拿起房卡查看背面,我如今卻是完全不敢觸碰它。
報複?兩年前的我也許還會在意這件事,兩年後的我...我都已經不記得當時在想些什麼,因此,我如今完全沒有任何報複的想法。
時間是個神奇力量,時間可以抹平一切。
當年隻是一場意外,更何況,我就算是沒看開,我應該怎麼報複?我也強吻一次理查德嗎...呵呵,這個笑話好冷。
還有,酒店房卡哪能随便給人,你實在太沒有安全意識...我也不配你的信任,我剛才還在幻想你,你肯定沒有察覺到,否則,你絕對會因此讨厭我。
同時,我心中暗自感到慶幸,慶幸理查德沒有察覺,畢竟,我不想友誼到此為止......
心中暗自胡思亂想,右手向下按壓房卡,房卡原路推回到理查德面前,搖頭拒絕道:“房卡收好,過去的都過去了,我已經不介意那晚發生過的事。”
“...所以,你就這麼原諒我。”理查德一臉古怪地注視我,語氣顯得十分訝異地說道:“你意外地很寬容,換做是我,如果有人對我做出這種事,我一定會把對方打得下不了床。”
“咳咳咳!不,至于,真不至于,我從來沒想過打你。”我先是一口氣沒喘上來,随即又被吓得話都說不利索。
腦中已經大概理清思緒:合着,理查德以為我想要打他一頓,同時,他也已經做好準備打不還手...
感覺可謂相當哭笑不得,至于嗎?當年最氣的時候,我也隻是跟他鬧别扭與冷戰,嗯,我似乎有考慮過給他一耳光;不過,我也沒真動手,我怎麼可能會舍得打他的臉...
“咳!那個...”理查德忽然開始臉頰泛紅,表情扭捏、語氣遲疑地詢問道:“我那晚有弄疼你嗎?你有受傷嗎?”
“...兩個都是否定,你還算是溫柔,我也沒有受傷;話說,你當我是易碎瓷器嗎?吻一下又不會怎麼樣。”說到最後,聲音愈來愈小,臉上開始發燙,大概是因為第一次直白地談論接吻。
我從未公開地與人讨論這種話題,尤其是那次初吻的經曆,我還以為這個秘密會被帶進棺材。
聽到我的答複,理查德臉上的表情轉變為疑惑,語氣十分不确定地繼續詢問道:“【吻一下】?所以,我們那晚隻是...”
說到最後,理查德伸出修長白皙的右手食指,手指先是指向他自己細薄的嘴唇,手指随後又朝前指向我。
點頭,心中不由生出幾分疑惑,他不是自稱已經【猜到發生過什麼】?他為什麼又是這副表情?
得到确認,理查德的眼中流露恍然,右手成拳放在嘴前輕咳一聲,随即一副強作鎮定的模樣道:“原來如此,我似乎有所誤解,不過,這也不能全怪我,你兩年前平安夜之後的态度實在太過反常,我難免會被誤導...”
停頓片刻,理查德的眼神開始遊移,臉頰的紅暈逐漸蔓延向耳邊與脖頸,音量幾不可聞地小聲嘟囔道:“我以為那晚曾經,嗯,曾經發生更加嚴重的事态。”
更加嚴重?什麼樣的事态算是更加嚴重?我們兩個...
我忽然感覺一點都不愧疚,我之前還有些羞愧幻想過對方,他居然以為我們兩個已經做過......
他的想象力實在是太過于驚人,我甚至完全想象不出那副場面,我剛才也隻是幻想...嗯,他沒穿衣服的樣子......
右手暗自狠捏大腿,疼痛令人快速回神,驅散腦海中的畫面。
話都已經說到這份上,我也顧不上什麼委婉表達,幹脆直截了當地說道:“你想太多,如果你曾經上過我,我怎麼會隻是跟你冷戰?我肯定會氣得打你一頓。”
停頓片刻,我又随意打趣道:“當然,你放心,我會放過你的漂亮臉蛋,我其實還挺喜歡你的長相,你有沒姐妹可以介紹給我?”
沉默數息,理查德移開視線,面部的紅暈逐漸消退,他低頭開始一言不發地進食冰激淩;不知為何,他手中的金屬餐勺頻繁碰擊玻璃杯,不時地發出清脆又稍顯刺耳的響動。
我瞥一眼已經開始融化的冰激淩,我也趕忙拿起金屬餐勺繼續奮戰。
半響,我們差不多前後放下餐勺,理查德在擦拭嘴唇的同時,他狀似随意地開口宣布道:“我的提議依然有效,你今晚可以對我實施任何想要的報複,我們那晚雖然隻是...”
理查德似乎不想細談那晚發生的事,他直接話鋒一轉道:“但是,兩年前的今晚,我想必還是對你的心靈造成傷害,你之後的反應已經足夠說明一切,我很後悔沒有更早察覺異常,我不希望我們之間心存芥蒂。”
我擡頭凝視理查德,他此時臉上充滿堅定,顯然是已經下定決心;他今晚已經重複兩次所謂的【報複】,他似乎很愧疚那晚發生的事...
嗨,當事人都已經如此放低姿态,我還能說什麼責怪的話?不過,他這副模樣,做錯事沒有懲罰就良心不安的模樣,看着還真是有幾分眼熟...嗯,他與傑弗裡果然是兄弟。
起身的同時說道:“你既然這麼堅持,那麼,你可以閉上眼睛,我應該很快就好,我盡量不弄疼你。”
“...在這裡嗎?好吧,如果你堅持,我準備好了。”
言罷,理查德順從地閉上眼睛,下巴微擡使得面部呈現仰視的角度。
同時,眼角餘光瞥見他的右手,理查德似乎無意識地用力緊握右手。
他似乎很緊張,他以為我會做什麼?咬一口他的嘴唇嗎?
緩步繞過餐桌,站定在理查德右邊,然後...
“唔,一在做舍額?”理查德發音含糊不清地問道,他此時正被我捏住鼻子,他完全發不出任何鼻音,嗓音也因為缺乏鼻腔的共振顯得有些低沉。
神奇地聽懂對方的含義,随即語氣如常地答複道:“報複你啊!兩年前的今晚,我注視着熟睡的你,我當時就想這麼做;可惜,我那時候實在是不忍心吵醒你,你才能夠幸運地一覺睡到天亮。”
理查德确實沒任何反抗,他直視着我的眼睛說道:“傻瓜。”
因為發音沒有鼻音,所以,這個詞倒是很清晰。
我全當對方是在表達不适感,我本來也沒打算折騰他很久,我适可而止地收回捏住對方鼻子的手指。
視線恰巧瞥見桌上那張房卡,随手拿起房卡塞進對方西裝口袋,同時語氣鄭重地開口宣布道:“我原諒你,你收好房卡,我們以後不提這件事。”
“...謝謝你啊,正義的夥伴,我感覺自己又一次得到救贖。”理查德語氣莫名地說道。
我此時已經轉身走向座位,聞言,态度随意地回應道:“你太誇張,我才是那個需要感謝你的人,你今晚肯定推掉家族的聚會,這可是一年隻有一次的盛宴...”
此時,忽然想起剛才的房卡,于是迅速轉移話題道:“話說回來,你今晚為什麼住酒店?倫敦到老宅,你回去不是隻要四十分鐘車程?”
“...我最近一直住在倫敦的酒店,家族長輩想要給我介紹對象,這大概算是變相催婚,我暫時并不打算結婚。”理查德表情冷漠地陳述道,完全一副事不關己的神态。
結,結婚!?注意敏銳地捕捉到這個關鍵詞。
頭頂感覺被澆冷水,一下子變成落湯雞。
我幾乎摔落在座位,落座時發出嘎吱聲。
重新落座的同時,有些勉強地笑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你今年已經三十歲,長輩理所當然會感到着急,他們也是在關心你的幸福。”
“幸福隻是一部分考量,對方是一個适合聯姻的世家大小姐,她最近留宿在郊區老宅,當然,她今晚多半是回家過節。”理查德語氣冷淡地陳述道,說話的同時注視金屬餐勺,好似正在研究餐勺的材質。
“...你似乎很不喜歡她?”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聞言,理查德的視線瞥向這邊,他面露無奈地搖頭歎道:“我對她本人沒有任何意見,對方是個活潑開朗的女士,她有動聽悅耳的美妙歌喉...原因在我,我已經有心愛的人,我還在等待那個人。”
聽到某個有些熟悉的稱謂,桌下的右手瞬間緊握成拳,心中充滿某種攻擊性情緒,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嫉妒感。
黛博拉,又是你!為什麼哪裡都有你?!
左手迅速遮擋眼部,用力呼出一口氣息,假裝忽然感覺頭痛,遮掩住此時的眼神。
我此時的眼神肯定相當不善,我不想讓對方看到這副模樣。
理查德絕對會很生氣,他是那種護短的類型,如果他真有心愛的人,他不會容忍任何針對那個人的惡意。
閉眼似乎促進思考,許多畫面同時閃現,心中忽然産生明悟:
我,可能,大概...有點喜歡理查德,我們已經達到友誼的極緻,我卻還想要更進一步,這種情況多半是愛情,我希望獨占對方的好......
“正義,你還好嗎?”耳邊傳來一聲叫喊。
聽到這話,我放下手,立刻對上理查德關切的目光,他的表情隐約透露幾分着急,完全不似平時那副從容淡定的模樣。
我看着眼前這一切,内心暗自發笑,感覺就像意外中獎。
至少,當下這一刻,你完全屬于我,你的眼中全都是我。
我感覺自己像小偷,偷得不屬于我的美好時刻,并且為此沾沾自喜。
轉頭看向還在燃燒的蠟燭,浪漫的燭光晚餐,美好得宛若夢境,可惜,夢總會有清醒過來的時候。
前傾湊近還在燃燒的蠟燭,一口氣吹滅燭焰,包間變得更昏暗,此時,包間隻剩頭頂的暖黃燈光。
“我們走吧,我有些累,最近感覺挺有壓力,可能需要多加休息。”态度随意地解釋道,同時起身離開座位。
“我們去酒店停車場,我的車停在那裡,我開車送你回去。”理查德起身的同時提議道。
“然後你再開車一小時半回到酒店?拜托!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我坐火車回去隻需要不到一小時。”拿起椅背上大衣的同時反駁道。
面對我的拒絕,理查德立即提出替代方案,他壓低聲線道:“或者,你今晚來我房間,你睡床鋪,我睡書桌,就像兩年前的今晚,這次我們交換角色...說實話,我今晚不想一個人住酒店,我偶爾也會感覺有些寂寞。”
“你現在開車回郊區老宅也來得及,我再重複一遍:我們以後不提【兩年前的今晚】。”穿戴大衣的同時随口回應道,此時也有些感到厭煩,因為對方再三提及所謂報複。
他為什麼反常地一直強調已經翻篇的事?這完全不符合理查德的性格,況且,他分明知曉我的性格;我偶爾是會鑽牛角尖,但是,總體而言,我自認還算心胸寬廣,我隻是需要一些時間。
“...拜托你,隻有今天,我想要任性一回。”理查德再次語調低沉地說道,我雖然沒有看向對方,卻也聽清話語中的懇求意味。
扣大衣紐扣的動作一頓,沉默片刻,最終妥協,保持低頭姿勢沉聲說道:“好吧,看在今天是你生日,我今晚就不回劍橋...事先聲明,我已經給過你禮物,我自己可不是禮物,一夜情免談!”
不曉得是否屬于錯覺,我感覺對方口中的【寂寞】充滿暧昧色彩,聽上去像是某種邀請...
無論是或不是,我都必須把話說清楚,這樣有益于彼此雙方。
我就算是有點喜歡他,我也必須先确定關系,我的戀愛觀比較保守,我不适應英國的開放。
喝點酒就能發生關系,第二天假裝無事發生,我完全做不到這種事。
身後的理查德安靜片刻,他忽然發出一連串輕笑,語氣玩味地調侃道:“你腦袋裡每天都在想這種事嗎?你可能确實需要有個交往對象。”
稍作停頓,理查德語氣鄭重地承諾道:“你放心,我從不強迫别人與我發生關系,我不贊成沒有感情基礎的關系,我口中的【寂寞】并不是在暗示你,我純粹是受到節日氛圍的影響,心中一時間感覺有些不太高興,有個人陪伴應該會感覺好一點。”
似乎擔心不夠有說服力,理查德最後又補充道:“我剛才确實說過英國社會包容同性戀,這并不意味着每個英國人都是同性戀,你大可不必如此防備我,目前為止,我從未交往過任何男性。”
聞言,我強作鎮定地點頭回複道:“原來如此,我似乎誤解你,真是不好意思。”
同時,我幾乎能聽到心碎的聲音,感覺...嗨!我又再一次失戀,這次依然是沒有開始便已結束。
暗戀約莫十分鐘,然後就沒有然後;回想上一次暗戀,那次暗戀之中,晶子至少還留給我一段時間的希望,我還因為那點希望維持許久的振奮...雖然,最後也是相同的結局。
我應該算是徹底出局,我剛才确實有些想法,比如,理查德與黛博拉如今似乎還未複合,理查德還在等待對方的回歸,我可能還有公平競争的機會,我都已經考慮下次送玫瑰花,試着交往一陣說不定會有戲...
如今,理查德明确表示自己是異性戀,我顯然是已經徹底地沒有希望,我現在也隻能夠努力維持現狀。
“正義,你愣着幹什麼?”理查德忽然出聲問道。
循聲看去,發現對方已經穿上大衣與圍巾,手中抱着粉色的康乃馨花束,一副已經準備好離開的架勢。
“...大概是有些舍不得離開這裡,說起來,這家餐館算是你準備的驚喜,謝謝你,我很喜歡這裡的菜品與裝飾。”
停頓片刻,我接着道:“我們下周六不妨也約在這裡,當然,我們可以如往常般坐在大廳,包間應該留給更加需要的人。”
比如真正的情侶與夫妻,他們更加适合燭光晚餐。
我們兩個就算氣氛再好,我們也不是真正的情侶,一切隻是因為節日活動,餐廳今日實行驚喜項目。
“我的驚喜可不僅僅隻是這家餐館,你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另一份驚喜。”理查德忽然轉移話題道,說話的同時,表情帶有幾分期待的意味,語氣一如既往地神秘兮兮。
一聽到對方使用這副語氣,近乎條件反射地感覺頭痛,不過,我還是強打精神地詢問道:“是什麼?抱歉,我今晚有些累,我可能沒注意。”
聞言,理查德仔細打量這邊,表情逐漸轉變為無奈,他用歎息般的語調道:“你累了,我們走吧,今晚多謝你陪我,我們回酒店休息”
點頭,邁步率先走出包間,理查德随後也跟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