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時光流逝,歲月如梭,轉眼間已是最後一學期。對倪潇儒來說,大學生活平靜無瀾,就是上課和看書,日複一日,月循一月。他剛結束實習期,回學校開始撰寫實習報告和畢業論文。三月的江南,飛紅流彩,和風拂面。這日傍晚,倪潇儒和一群同學又信步來到校門口,但他并不走遠,稍後就要回寝室看書,這已約定俗成。因而同學們也都不去過分勉強。他擇一處台階坐下,一邊盡情享受那伴有芬芳的和煦晚風,一邊漫無目的飛眼流盼。此時天色将晚,夜幕初垂。倪潇儒惬意地伸個懶腰,他起身,跺跺腳後正想回寝室看書去。這時兩個嬌美纖巧的女孩,正對着他的眼簾款款走來。個子稍高的那個女孩,約摸1米6幾的身材。上着一件米白底帶深色寬線條的方格上衣,大翻領上映襯着草黃色的襯衣領。下着一條深蘭色長褲。腳穿一雙圓口滾邊帶搭扣的煙灰絨布鞋,配一雙黃藍條文相間的線襪。
那女孩頭發後掠,把柔美的臉龐整個的呈現在這個春風沉醉的傍晚,任由春風吹拂,任由晚霞熏陶。女孩的臉龐姝美而略呈圓形,膚色健康,嘴唇豐滿溫潤,鼻翼勻稱。一雙杏眼又大又圓,有如一泓清泉澄瑩生輝。她步态輕盈,儀态大方,神态自然,臉上是陽光般燦爛的笑容,神情就象白敫那樣的純潔明亮。她的美是自然與甜美的完美融合。她的整個身影都被包裹在這種自然與甜美之中。走在路上,這種自然與甜美仿佛就要從她的身上流淌下來。兩個女孩一直在顧自說着話,因而并未留意周圍的情況,及至到了跟前才發覺有個人傻愣愣地立于路中,不免吓了一跳。倪潇儒的雙目有如兩道亮光,一直熟視着那高個女孩,羞得那女孩紅暈上臉,眼簾低垂。女孩趕忙拽緊同伴加快步伐繞了過去,隻是那淩亂的腳步,洩露出些許的心靈秘密。她的同伴,就是那個子小巧一些的女孩,回頭狠狠地瞪着倪潇儒。這一高一矮兩個女孩,總是如影随形一般,一邊竊竊私語,一邊相挽而行。
倪潇儒一副沒有清醒的樣貌,仍傻愣愣地站在那裡,根本不在意那小巧女孩的橫眉冷眼,仍目不轉睛地注視着那女孩漸行漸遠地離去,直至掩入那已漸泛濃的夜幕中。女孩身後那條垂落腰際,微微搖曳的黑亮發辯倒讓倪潇儒回過神來,他記起這女孩似乎已見過幾回,隻是都見着個背影,從未見過她的正面容貌。倪潇儒記得剛剛看見那個女孩胸前是别着一塊校牌的,不過沒看清字。他想那一定是附近學校的學生,沒準就是對面那師範的學生。《詩經》上說:“有美一人,清揚宛兮,邂逅相遇,适我願兮。”他嘴裡吟誦着這首詩,心卻已進入了那美妙地詩境,有一個漂亮的姑娘,眉清目秀多美呵!沒有約定而相遇,她是多麼地合我心意喲!這是個讓人不得不怦然心動的女孩,那條黑亮的長發辯讓人過眼難忘。戀愛如同風吹來的種子,是自生自長的,不是理智可以左右的。這和煦的春風必定要化育出那璀璨的愛情之花。
倪潇儒若有所失地轉身回了寝室。他懶散地斜躺在床上,連鞋都懶得脫。他平時雖有些不履不衫,不重衣飾,但卻是個極愛幹淨的人。平日裡别說不脫鞋就躺在床上,就是所穿的外套,不經拍拍打打去了灰塵,他是絕不會和衣躺上去的。他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吃驚。他一躍起身,脫去了鞋,然後将外套拍打了一下,這才重新斜躺在床上。他懶洋洋地拿起書來翻看,可是定不下心,看不進去。那雙又大又圓的杏眼和那條黑亮的長發辯,總是交替着躍然而出。他努力地想使内心平靜下來,他極力迫使那翺翔的思緒能收起翅膀停頓下來。他在心裡笑自己道:“都快臨近畢業了,實習報告和論文都還沒有完成,要看的書多着呢,而我卻躺在床上胡思亂想,這是怎麼了?”内心也一直在争鬥不休,把書翻了又合,合了又翻,最後隻得把書丢開,關了燈,索性側身閉眼的躺着。“有時候,愛情就像是樹上的一隻蘋果,當你無意中散步到樹下的時候,它可能一下子降臨到你身上。牛頓”“誰能禁止這種奇妙的感情突然出現呢?《情愛論》?保加利亞倫理學家基裡爾?華西列夫”這種奇妙的感情,奇妙的…難道這就是愛情?”他在心裡自問道。
這時同學們已陸續歸來,寝室裡又開始喧鬧起來。一位同學見這光景,故意嚷嚷:“這大好的時光,卻黑燈瞎火的躺着,這真怪了!”
另一位同學馬上接上說:“古話說:“見怪不怪,其怪自敗。”你咋的不懂尊重個性?”
見倪潇儒毫無反應,就有一位同學湊過來,對着倪潇儒說道:“喂!今天是怎麼了?沒想到一向懸梁錐股,鑿壁偷光,挂角讀書的高材生,居然也會偷懶睡覺的?”
另一個同學故作反駁說:“你别瞎說,别這樣來貶損我們未來的名醫好不好?人家隻是忙裡偷閑,養精蓄銳,為的是淩晨更好的面壁。“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勸 學》 ?唐?顔真卿”懂不懂的?”
尋常時候,同學間聊天說事,想在言語上從倪潇儒身上占着什麼便宜,這樣的機會實在不多。因而同學們從不浪費一次很小的機會,不忘用來調侃他一下。今天倪潇儒實在沒有清議漫談的心情,他不反駁,也不搭理,而是率性拉過被子,蒙起頭來。
一個同學湊過來說道:“啧啧,看這症狀還不輕呢!莫非是…莫非是失戀或單想思什麼的?”
馬上有同學故作反駁說:“你誤診得也太離譜了吧!要知道,俺潇儒的前身是和尚,今世是未來的高僧,下輩子就成菩薩了!哪有凡塵這等私欲雜念喲!”
又有同學說:“就是麼,高僧就是不一樣,清心寡欲超凡脫塵,就連死都不叫做死…”馬上又有同學問:“那叫什麼?”
同學回答說:“那叫圓寂坐化,叫…鳳凰涅槃。”
另一個同學又立馬說:“那叫做羽化登仙。”哈…哈…哈…,寝室裡再次發出一陣笑聲。
這一晚倪潇儒沒睡安穩,迷糊了一夜。倪潇儒猜測得沒錯,那女孩正是對面師範中專的,姓嚴名文麗,是畢業班的學生。嚴文麗的家也在本市。她爸爸是鍛造廠的工人,有一手精湛的鉗工技術,個子中等偏上,長臉型,略顯削瘦,兩頰胡子,脾氣稍帶暴躁,但是卻長着女人那樣的圓眼睛長睫毛。姊妹三個的眼睫毛正好都是像爸爸的,隻是長在女孩子臉上要更加的好看。媽媽是副食品公司的會計,愛好戲劇歌舞,是區業餘劇團的一号女主角。她媽媽年輕時長得膚色白淨,五官雖沒有特别好的地方,但卻是蠻好看的那種相貌。那時她一心想考劇團,但卻屢屢不能遂願,後來就進了業餘劇團,以飨心願。她媽媽是極顧家的人,不願與人“嘀咕”别家的事情,信奉古話“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明·張鳳翼·《灌園記·後識法章》”因為身子骨本來就比較弱,再者又太過操勞,所以白淨之中已顯出憔悴來。姊妹中就數文麗的眼睛睫毛最漂亮,但皮膚卻遜色兩個妹妹。親戚朋友聚攏時,總忘不了要開玩笑,說爸媽的優點都被你們搶光了。
嚴文麗兄妹四人。哥哥叫文華,除脾氣像爸爸外,再難找出一樣相像的地方來,初中畢業就去了内蒙插隊務農,不過自去年回家探親後就再沒回過内蒙。他媽媽托人在本市一家化工廠裡替他謀了份累人的臨時差事,就是幫那家廠鍬運礦泥,掙點生活費。大妹妹叫文蘭,現正念初三,小妹妹叫文蓮,念着初一。兩個妹妹都要比她們的姐姐更漂亮,特别是文蘭,經常跟着媽媽去業餘劇團,能歌善舞,那黃梅戲唱得堪比科班。嚴文麗的爸媽雖是草根階層,但她媽媽持家有方,又燒得一手好菜,再加之是在副食品公司工作,這正應了古詩:“近水樓台先得月,向陽花木早逢春。(北宋)蘇鱗”買回的菜又好又實惠,沒有一點的浪費。所以日子雖是緊巴巴的,但飯菜總是特别豐盛可口,這讓左鄰右舍羨慕不已。
嚴文麗脾性極為溫柔,說話曼聲細語,很小就懂得體諒父母的辛勞和不易,懂得為父母分擔生活的擔子。父母工作忙,身體又都不太好。媽媽有氣管炎和肺氣腫的老毛病,嚴重時甚至會壓迫心髒。爸爸一直患着慢性腎炎。所以很多家務雜活都由她來承擔打理。因為哥哥去了内蒙,兩個妹妹尚小,因而她這個還在念書的女孩,既要幹男孩幹的重活,象買煤、買米、擔水都是由她幹的。她家住二樓,要把這些重東西搬上又陡又狹的樓梯,也非一件輕松事。幹這些活,既要用力,還得用巧。就是她哥哥幹的時候也喊累,更何況她這個女孩子了。同時還得提攜照顧兩個妹妹。她還學得一手漂亮的縫紉活。為此,她媽媽咬咬牙,拿出家裡的全部積蓄,給她新買了台半舊的縫紉機。對她來說,有了這台半舊的縫紉機,好比如虎添翼。不但她身上穿的衣服,從裡到外都是自己縫制,而且兩個妹妹穿的衣服,甚至爸媽穿的衣服都由她縫制。至于尋常那些縫縫補補的活兒,那就更不在話下。三二件半舊的衣服,經她纖手裁剪縫制,又變回一件漂亮的衣服來,簡直巧踰神工。兩個妹妹穿在身上,心裡象是灌蜜一樣,高興得抱住姐姐親個不停。對姐姐佩服得是五體投地,姐姐的話比媽媽的話還管用。嚴文麗在父母的心裡,既是掌上明珠,又是生活中的好幫手,因而對她是又疼又愛。
念高中時,嚴文麗的學習成績算不得優秀,以至于高考都差點沒了信心。考大學她不敢奢望,能念個中專那已經心滿意足了。當時她想,既然機會已到面前,總得去碰一碰,碰上了最好,碰不上那就進廠當個工人算了。希望能有好的結果,但作了最不如意的準備。還好成績剛上中專線。為求穩妥,她填了個師範中專。嚴文麗的學習成績漸漸地趕了上來,并一直維持在前五名這個區間。她是學校的優秀團員和三好學生,同時還一直擔任班長的職務。由于自小就懂得打理生活,因而比之同齡人來便要顯得成熟許多。在她的影響下,她所在的那間寝室,是全校最整潔的寝室。她外表沉靜而内心熱情,善為别人着想。同學間有什麼難處,甯可自己麻煩些,也要出手相助。她成了班裡的靈魂和主心骨,同學有什麼難事,都願意告訴這位如同姐姐一般的同學。那位個子稍矮的同學,來自郊縣,叫張學平,和嚴文麗分睡上下鋪。張學平雖長得嬌小,但性格直率仗義,愛攬閑事,好打抱不平,有時甚至臨界“惹是生非”的狀态。兩人的個性如天壤之别,反差鮮明。張學平說起話來,語速極快,象打機關槍一樣。兩片超薄的嘴唇,總能翻出些别人意想不到的詞兒。同學之間時常要打鬧鬥觜,這時她那兩片薄嘴唇一翕一張,比眨眼還快,尖酸不饒人。弄到最後,那些同學隻有招架告饒的份,唯獨對嚴文麗,她多半會“嘴下留情”,而且還處處幫着護着。嚴文麗說話柔聲柔氣,慢條斯理,就是罵人,别人都甘願領受。兩人的個性雖截然不同,但卻能很好的互補。因而兩人親密得如同姐妹,形影不離。
平日裡又是遇上這麼好的天氣,嚴文麗便會帶本書,散步到校園深處,揀個清靜地,坐下看書。那張學平就象個影子,總在旁邊。她本是個急性子,因為和嚴文麗相處久了,受着她的影響,這性子似乎也溫緩了許多。天色将晚時,她們便起身慢悠悠地走回寝室,偶而也會接着到校門口轉悠一會。
嚴文麗記得曾見過他,是對門中醫大的,英俊高個,留一頭飄逸的長發,雖隻遠遠的一面,但卻印象深刻。今天兩人不期而遇,四目相接,那雙流光的眼睛,大膽得無所顧忌,灼熱的目光直射而來,羞得嚴文麗臉上火辣辣地。她低下頭,不敢接應那兩道目光,更沒勇氣與之相持。她慌忙說道:“學平,我們快些兒走。”
張學平見有人居然這般放肆,緊盯着自己的同學,她那與生俱來的脾性又上來了,說道:“怕什麼?我過去,我要讓他拿眼回去看他老姐去。哼,這雙色迷迷神經病樣的貓眼,也有資格這樣來瞧我們漂亮的文麗班長?”她邊說邊要回身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