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知一下子停住了腳步。
倒不是驚訝于明天突如其來的祭祀,不過是個無面佛,他有的是辦法阻止,他隻是想觀察一下文華道長。
上一世他在太虛門生活了十八年都沒反應過來也許自己不在什麼好地方,就更不可能在意文華道長了,雲知對對方的印象還停留在入門的那一刻。
作為戚蓮生故事裡的關鍵角色,他是真的有點好奇文華道長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但很遺憾,他隻聽見了蒲宵月恭敬的一聲“遵命”,緊接着就是推門離開的聲音。
雲知一面讀着觸手的記憶,準備按照對方走過的路找過去,一面控制着觸手滾到聲音的來源處,想試試還能不能追上遠去的人。
剛一滾動,他就差點和後腳走到院中的文華道長正面撞上。
雲知迅速滾回原位。
文華道長正拿着傳音符與另一人通訊。
“無面佛不知為何被重創,這批弟子中除了蒲宵月,沒有一人突破感知期二階,想來也沒有多少天賦,我讓蒲宵月明日就帶他們去祭祀,準備一下新收弟子的事宜吧。”
對面那人有些猶豫:“可是我們前幾日才收了這麼多人……”
“這次不要從南陵收,北境今年不是還沒有收過嗎?”文華道長道。
他口齒清晰,思維有邏輯,此時又是人類的模樣,看上去居然與常人無異,吐出的話卻令人膽寒:
“你如今坐上長老之位,隻是因為當初是你最先發現無面佛的用處,這三萬年來有無數弟子比你更出色,你若是不願,也可以加入明天祭祀的隊伍。”
雲知一驚,對面的人居然是《妙相天尊記》裡的那個三師兄。
三師兄咬牙道:“我願意的……我隻是,最近總是心慌,我們殺了這麼多人,這個世界上真的沒有因果報應嗎?”
他從三萬年前活到現在,最為貪生怕死,他分明記得的,小時候求仙問道時,衆道友人人自危,生怕自己結下因果孽緣,遭到天雷劫。
他怕死,他不明白怎麼一晃眼,這個世界就成了這般模樣。
文華道長冷笑:“我不僅要殺這群人,蒲宵月我也不會留,這個女孩心太狠了,若是成長起來隻會威脅到我們”
“你在說天道?”文華道長就像是聽到了什麼很好笑的事,嘴角的弧度詭異。
“早在三萬年前,天道就不存在了。”
他這話說的大逆不道,但天空平靜,并沒有什麼被冒犯的意思。
雲知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文華道長的行為邏輯。
文華道長是一個聰明人,清醒到冷漠的那種利己的聰明。
在他認為天道還存在時,他可以樂善好施,為了凡人衆生創立太虛門,積攢功德。
天道始終沒有回應,他也沒有任何進階的迹象,而與此同時的是越來越多人心中的惡念被無限放大,修真界詭異事件頻發。
文華道長有了個大膽的猜測。
所以他才會放任内門弟子們對戚蓮生的惡行。
他在用這些弟子們試探天道的真實與否。
然後,在最後的那天,他确定了天道的名存實亡,第一次見到了來自深淵的不可名狀的怪物——無面佛。
道德淪喪,什麼根骨、什麼天賦都成了笑談,隻要足夠自私、足夠有野心,敢不擇手段,所有的人就都可以得償所願。
他沒必要再堅持所謂的僞善,他隻要自己的逍遙。
“這是沒有道德的……”雲知小聲道。
他知道這一切在這個世界都是常态,但是師尊教過他的,人不能無德。
不去普度衆生也沒關系,至少要在最開始就認識到這些事是錯的,從内心不該認同的,修心求道也是德,所謂“德有所長而形有所忘”。
可惜,基本上大部分人都打心眼裡認同文華道長的思想,雲知作為扭曲的怪物,都不明白他們怎麼能這麼扭曲。
文華道長又和對面說了幾句,大概就是讓對方這次多收一點,以及在這群人登骨梯之前告訴他們修真界九死一生,這是他們自己選的路,太虛門對他們的生死不負責。
——說到底,他也是從幾萬年前活到現在的,還對因果存在較為輕微的畏懼之心。
雲知悶頭趕路,遠遠地就看見了蒲宵月。
要提醒一下蒲宵月,文華道長對她有殺心嗎?
雲知躊躇了一下。
算了,反正他是準備把這批人全救下來的,也不多蒲宵月一個,去提醒一句吧。
他還要做好人來着,好人才不會因為對方是惡人就不救了。
.
得知和自己一同來的人明天全部都會死,蒲宵月的内心其實沒有多大的波瀾。
正在她思考着今晚應該吃點什麼的時候,突然聽見前方清脆的少年音色。
“喂。”
蒲宵月擡頭,就見自己面前不知何時出現了個高挑漂亮的少年。
少年一頭白發,精緻到了像是被勾勒畫出的程度,白色長睫,帶着一把長劍,正淡淡地看着她。
“那個文華道長也準備殺你,明天我會出手救人,你想跑就自己找機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