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仁眨了眨眼睛,那模樣與韋世然有幾分相似,但神色完全不同,果不其然,韋仁出口的話是:“因為我要量力而行。”為了表示自己不是在挑釁,韋仁還補充道,“先生,我隻耽誤了昨天的功課,今天上課,我聽得很認真。”
戚先生:……你可真會現學現用呀!
“好,這一點算是有些道理。”戚先生輕咳一聲,問起另外一件事,“你為何要騙人說沒有寫大字的功課呢?”
韋仁心下埋怨韋世然把這事秃噜給戚先生,隻得幹脆認錯,還主動把拳頭打開,英勇無畏地說:“先生,我知道騙人不對,你打我吧。”
“既是明知故犯,便多罰你兩下,一共四下。”
韋仁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不應該是主動承認錯誤,所以懲罰減半嗎?
韋仁嚴重懷疑戚先生加罰的理由,但先生的戒尺卻是不等他分辨的,“啪啪啪啪”四下戒尺不停歇地敲在韋仁的左手掌心,韋仁的五官皺成了包子褶兒。
盡管上學沒幾天就被打手闆這事有些丢臉,當日放學後,韋仁依然去了學館的後院,指着菜畦問:“先生,今天要繼續鋤地嗎?”看起來戚先生似乎已經把昨日他們沒鋤完的部分鋤了一遍了。
戚先生有些驚訝:“今天還想給我種地?”
韋仁點頭:“我今天少做一些,不會累着耽誤功課。”
戚先生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既然如此,你去地裡看看,有比較大塊的土,就用鏟子把土塊兒敲碎。”
韋仁将袍角别進腰帶,又掏出一雙麂子皮的手套戴上,才拎着昨天用的木鏟往菜畦裡走。
戚先生看得直樂:“你準備得很齊全呐。”
韋仁得意地轉轉手:“阿母幫我準備的。先生,你準備種些什麼呀?”
“種些韭菜和菠薐,再有一些蔥和胡瓜也就差不多了。”
“韭菜好吃,但阿母不許我多吃,說臭。”
“你家中若有牛乳或者羊乳,可以煮些來喝,能壓住韭菜的味道。不過你年紀小,腸胃弱,确實不該多吃。”
韋仁和戚先生正說着話,院門處傳來人聲,二人聞聲看過去,韋玄成正笑着看向這邊,身邊還站着有些垂頭喪氣的韋世然。
看到韋玄成,韋仁歡呼一聲,扔掉鏟子就沖向韋玄成,隔着五六尺遠時,韋仁雙腳用力一蹬,縱身跳到韋玄成懷裡,特别熱情地歡迎道:“阿翁,你回來啦!”
韋玄成張開手臂,不算穩當但特别熟練地接住二兒子,韋玄成伸手拍了韋仁屁股一下:“穩重些。”韋玄成轉頭對戚先生颔首,“五郎頑皮,讓先生見笑了。”
戚先生瞟一眼韋仁的鞋子留在韋玄成外袍上的泥點子,又看一眼抱完親爹就跳下地,頭也不回重新跑回菜畦的韋仁,笑着搖搖頭:“少翁是來接韋仁的?”
“是,聽說他在這裡,就過來看看,可會打擾先生?”
“自然不會。少翁若是不急,你我手談一局如何?”
“正有此意。”與戚先生寒暄完,韋玄成拍了拍韋世然的後背,“做事要有始有終,去吧。”
韋世然今天沒受韋仁忽悠,不肯再來後院做農活,可惜,終是沒有逃過宿命——他一走出學館大門,就看到了韋玄成。韋玄成見韋仁不在,自然要問是怎麼回事,知道始末後便把韋世然拎來了後院。
好在,敲碎土塊比翻土輕松許多,而且做活時長也縮短到了兩刻鐘,韋世然和韋仁都不覺得太累。
在回家的路上,韋玄成問起韋仁:“你這是準備每天都去給戚先生做農活?”
“嗯,畢竟要一直叨擾戚先生。”
“孝順尊長”這種理所應當的事都能說出“禮尚往來”的意味,這論迹不論心的行事風格,饒是身為韋仁阿翁的韋玄成也頗嫌棄,韋玄成調侃道:“年紀不大,心思不少,想這麼多,小心長不高,你大兄在你這個年歲,比你高了半個頭。”
聽到韋玄成的話,韋世然挺起胸脯,睥睨地看着自家弟弟:“學館裡你最矮了。”
韋仁先是憐憫地看向韋世然,“大兄,你别高興太早,說不定今年以後你就不長個子了。”
韋世然一愣,繼而大叫:“不可能!”
韋仁不理會韋世然,而是歪頭仰看着騎在馬上的韋玄成,裝模作樣地歎口氣:“我是阿翁的兒子,看見阿翁,我對長高也就不抱什麼期望了。”
“放——胡說八道!我身高七尺,哪裡矮了?!”
一米七的身高在這時候确實不算矮,但韋仁有自己的标準,韋仁指指韋玄成身後的許靖:“許叔這樣的才是偉丈夫呢。”
石大郎和許靖都在努力憋笑,全家上下也隻有五郎君敢這樣與家主說話了。
韋玄成若不是留的是短須,非把胡子吹飛,手裡的馬鞭遙遙指着韋仁:“本來給你帶了好吃的,這下沒了!”
聽到有好吃的,韋仁的态度立馬180度大轉彎,各種甜言蜜語不帶重樣地往外蹦,這一路,差點兒隔空把韋玄成的馬屁股拍腫,總算把韋玄成哄了回來。
終于,晚食時,韋仁在食案上看到一碗不同于黃澄澄的粟米飯或說好聽是有嚼勁兒說難聽就是不好嚼的糜子飯的、氣味十分香甜的、光澤十分誘人的、顔色沒有那麼亮白、形狀稍有殘缺卻也不影響其軟糯甘美的、韋仁上輩子吃慣了,這輩子卻連見也沒見過的——大、米、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