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從藏書閣回來,沈憐枝就五脊六獸的很不好過,可是此時此刻,在此情此景之下,陸景策的溫柔如同暖融融的江水一樣裹住他。
縱使柔和,卻無懈可擊。
在陸景策面前,太子對他的那些威脅與責罵都成了色厲内荏的紙老虎。
憐枝不再怕了,深深吸了一口氣,無所顧忌地将事情種種都說給了陸景策聽,連太子與那秀女在藏書閣有條私會密道的事也沒落下。
陸景策聽了,顯然也沒想到太子能夠如此膽大包天,很有些驚異,可到底還是維持着那一份鎮定沉穩。
隻有聽到憐枝說到事情敗露後,太子手口并用地威脅他的那一段兒時,他才稍變了點臉色,眸色沉的幾乎瘆人。
“此事我已知曉。”陸景策讓人取了化淤膏來,親自替憐枝搽在脖頸傷處,他指尖冰涼,縱然隔着薄薄膏藥,還是冰的憐枝渾身一激靈。
他又如此細緻,要湊近了搽,憐枝隻肖一低頭,便能吻到他的發頂,這讓沈憐枝很不自在,小聲道:“表哥,還是我自己來罷……”
“你?”陸景策懶懶地掀起眼皮兒睇他,柔聲調笑道,“你能好好搽?淨偷懶了。”
他離的這樣近,那低沉悅耳的聲音避無可避地飄到憐枝耳邊來,仿若帶着熱氣的風,吹的他半邊身子都軟了。
陸景策那兩根漂亮修長的指頭還在他喉結邊上揉搓着,他倒是正人君子,隻是沈憐枝自個兒的心思不純,越按越是心旌搖蕩。
從不知上個藥也會這樣難捱——憐枝暗中叫苦。
陸景策說完,卻久久不曾聽到憐枝回話,不由心中疑惑,停下手中動作看他,“憐枝?痛?”
沈憐枝不知想到什麼,臉漲得通紅,竟下意識将陸景策垂在半空中的手給拍掉了,“啪”的一聲,在一室靜谧中顯得清脆響亮。
“不…不要碰我……”他耳根子通紅地怯怯道。
陸景策眸中劃過一抹暗色,隻是他很快垂下眼簾,将那幽暗掩去了。
沈憐枝不知自己話有歧義,擡眼在一邊小心地注視着他,見他久久沉默不語,隻盯着那截被自己拍紅的手臂,以為他是被自己拍疼了,不由愧疚道:“表哥……”
“嗯?”陸景策擡起頭來,面上仍晏晏笑着,與方才并無差别,沈憐枝這才放心了幾分。
陸景策見他模樣惴惴,唇邊的笑意又深了幾分,他将手擦淨了,擡手去撫憐枝的發頂,“怕什麼,表哥又不會對你如何——”
說着,他捏住一縷細發狠狠往後一扯!
“啊!”頭皮處遽然傳來一股刺痛,痛的憐枝眼角幾乎沁出淚花來,“表……表哥——”
“憐枝?”陸景策也像是被吓到那樣松了手,趕忙捧着沈憐枝的臉擡起來,眼眸中盡是關切與心疼,“怎麼了?”
憐枝擡手指了指頭頂,那針紮似的痛似乎還未散去,“疼……”
陸景策懊悔不已:“是表哥不好……那兒有個發結,恐是指頭不慎勾到了,憐枝不生表哥的氣,好不好?”
沈憐枝怎麼會生他景策哥哥的氣?痛過了就忘了,見陸景策那備受煎熬的自責模樣,心疼還來不及,是故柔順地倚在陸景策懷中,“不痛了,表哥……”
“哦……”陸景策像以往一般抱住他這個乖巧讨喜的弟弟,動作輕柔地拍了拍他的脊背,“是我不小心…下次再也不會再叫你痛了。”
隻是在憐枝看不見的高處,他依舊淺勾着唇角,看不出半分愧意來。
“太子的事……我知道了,你不要怕,這些日子,我在時你便跟着我,不要亂跑,我不在…你就乖乖待在長安殿裡,好不好?”
沈憐枝忙不疊地點頭。
陸景策滿意了,這才是他那個不吝憐愛的好弟弟——唯他是從,不知忤逆。
所以他再次撫了撫沈憐枝的發,這一次的動作很小心。
“真乖。”
關于之後的事,憐枝已有些記不大清了,隻記得太子與那秀女在藏書閣密道私會時被人捉了個正着,彼時兩人不比被憐枝撞見時好多少。
二人衣衫不整地被押到皇帝面前,皇帝勃然大怒——這要是别的秀女也就罷了,大不了治太子一個淫.亂之罪,閉門思過半年。
偏偏是這個秀女,偏偏就是這個秀女!!皇帝色欲熏心,聽聞這秀女傾國傾城,還不等冊封便暗中寵幸了她,春宵一度後更是心中挂念,就等着不日正式選秀将人迎進宮來。
太子也是荒唐,眼見事情敗露,竟破罐子破摔,說他與這位秀女是真心相愛,求皇帝将秀女賜給他。
這無疑是在皇帝本就熊熊燃燒的怒火上加了一把柴,皇帝怒火攻心,下旨廢太子,将廢太子關押進内獄。
皇帝子嗣不多,太子又是中宮所出,背靠大樹,任誰都以為皇上消了氣後會收回成命,隻是沒想到,怎麼也沒想到——廢太子竟會上吊自戕。
人死了,縱使皇帝消氣了,後悔了,也無補于事,不過事發之後,宮中還有傳言,說那廢太子不是自己上吊死的,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沒多久,那最早放出傳言的太監不知怎麼的,也死了,宮中人見狀,也不敢再提,随着日子一天天過去,再怎樣驚天動地的事,也都被淡忘了。
倒是小安子曾憂心忡忡地在憐枝面前提過一嘴——那死去的太監曾說過,他親眼目睹過陸世子的人進出内獄。
那人出來後,廢太子就“上吊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