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知道,一定是欺負她家姑娘了。她扶着馬車的箱壁,擡起上半身,想呼喝車夫停車,她好掉頭回去和那小厮再好好掰扯一番。
鴦命在外面一直收着自己的情緒,這會兒呆在密不透風的馬車裡。這方小小的世界,成了她可以全身心放松自己的地方。
她帶着鼻音,阻止道:“走吧,竹茹。”
再度重來,她還會那樣對崔鴛嗎?她知道,一定不會了。可世上并無後悔藥,那個滿心滿眼都是她的崔鴛,好像再也回不來了。可是,她的心裡,為什麼這麼難過?
她不應該感到竊喜嗎?
或者大笑着,覺得終于可以解脫般的擺脫他了。
她把頭深深地埋進膝蓋裡,雙手環抱住自己。兩行眼淚登時嘩嘩的流下來,肩膀一聳一聳的,她想忽略掉心裡的酸楚,可這種感覺,仿若潮水般,源源不斷地湧上來。她覺得自己的心,是那麼的酸澀。
竹茹張着嘴愣住,一時不敢出聲。
姑娘,這是怎麼了?
眨眼之間,馬車就停在了布莊門口。
“姑娘,到了。”車夫憨厚的聲音在車廂外響起。
鴦命掏出帕子,擦幹眼淚,想到什麼,交代竹茹:“這件事,你千萬不能與爹提起,就當沒發生過,知道麼?”
如果讓爹知道這件事,以他缜密的性格,一定會派人查探事情的真相。被他知道前因後果,事情隻會越變越糟糕。
她蹙起眉,看着竹茹還維持着呆愣愣的樣子。
“竹茹?想什麼呢?”她轉悲為喜,伸出一隻手,在竹茹眼前晃了晃。
竹茹眨了兩下眼睛,低喃道:“姑娘。”
她對上鴦命哭得紅腫的雙眼,愈發像兩顆成熟的杏子。被淚水洗滌過後,明亮如鏡。她在這雙好像會說話的眼睛裡,清楚地看見了自己的樣貌。
“奴婢知道了。”她的神志清醒過來,呐呐道。
鴦命臉上聚起一抹欣慰的笑,整了整發髻,領先一步下了馬車。
位于城西的順泰布莊,是玄京城首屈一指的布莊。
背後的東家,是著名的皇商沈家。沈家家主沈瀚的胞妹,是後宮中盛寵不衰的貴妃娘娘,
鴦命還沒跨進門檻,就有一身系造型獨特的布兜,看上去聰慧靈巧的女使,笑引着她一道往裡走。
怎麼忽然換成了女使?往日從不見有哪家鋪子會雇傭女使的。
她心下納罕,環顧四周後,訝異之色更甚。
就見原本布莊的夥計,全部換上了統一的裝束。且又招錄了數位女使。他們本來都是各穿各的衣裳,現在全部換上了布莊非常熱銷的細綢,外罩一溜水的黑底團花紋鑲花邊布兜,連接着兩根帶子,一根系在脖子上,一根系在腰間。她打量了兩眼,就不敢再細看。
這是什麼情況?
她已經許久沒有來布莊了,沒想到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
看店鋪内陳列擺放的布匹,全都按同一個色系分門别類的規整開。綢是綢,鍛是鍛。相比于之前的雜亂無章,可算是讓人感覺耳目一新。
“姑娘,咱們挑些什麼?”竹茹在後頭跟上來,悄聲問。
“這位姑娘,咱們布莊裡最近熱銷的就是我現在身上穿的綢子,一共有十二種花色。非常适合接下來天冷起來做夾襖穿。”那名女使見鴦命身後跟着個丫頭,越發打定她是富戶人家的千金。
開始賣力的為鴦命做起介紹,又将自己身上的綢衫遞到鴦命的眼前,方便她看得更清楚。
“您看這曲水牡丹紋,典雅精美,繡在藕荷色的綢面上,若是做成一件衣裳穿在您身上,想必更顯得您容色俏麗,且您膚色白皙,這樣的顔色您穿着剛剛好。”那女使嘴角含笑,娓娓講述着身上穿的這款綢布的妙處來。
引得鴦命心下微動,控制不住當場就要了三匹,鴉青色的給鴦文禮,天水碧的給溫氏,藕荷色的留給她自己。
至于鴦瓒,他軍務繁冗。
這幾匹綢光亮平滑,不是很合适。
“可有别的耐磨厚實、眼色稍亮的綢布,适合成年男子穿的?”鴦命摸着手上一匹锱色的綢布,覺得有些太過老氣,轉問道。
那女使見她爽快的買下三匹布,臉上的笑容更加真摯,點點頭,安排她坐在店内的坐凳上,又端上茶水糕點,讓她先用一些。她去店鋪後頭找一些出來,讓她細細挑選。
鴦命坐在凳子上,擡手拿起桌子上的茶杯,淺淺抿了一口,茶香濃郁,入口回甘。
她垂眸看着碧綠色的茶湯,心裡十分驚訝,竟然是上好的雨前龍井?
什麼時候,泰順布莊這麼舍得下血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