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已經有些刻意刁難了。
鴦命也急得一下子站起來。若不是顧着最後一絲身為女子的矜持,她早就沖出去了。她就知道,以她爹的脾氣,肯定會和崔鴛鬧不愉快。
崔鴛沒有回答鴦文禮的話,站起身,輕輕揭開掌中的帕子,露出一塊玉佩來。玉佩靜靜躺在他的掌心裡,玉色潤澤,水頭極好。
鴦文禮遠遠望着,沒有看清玉佩的形制。也懶得細看,他知道,像他這樣的出身,能拿出這樣一塊玉佩來,已經是罕見了。但如果僅憑這塊不知價值的玉佩,就想把他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蠻蠻娶走,那是癡人說夢。
“當年,我迎娶她娘時,可是足足準備了八十八台彩禮,以表心意。你莫不是以為手中的玉佩價值萬兩黃金?”鴦文禮的眼神透着赤裸裸的鄙夷。他感知到屏風後盛怒中的女兒,輕咳了一聲,臉色稍緩,直問來意:“你也知曉,我與你的老師政見不合已久。你這麼做,可有想過後果?況且這還在風口浪尖上。”
“還是你以為時值年末,吏部考核,我能為你多添一筆?”鴦文禮握着扶手的手微緊,他轉向屏風後面,想要讓蠻蠻看清眼前這人的真面目。
鴦命對她爹的百般試探,也忍不住扶額,
崔鴛背對着她,所以她看不清他掌中拿着的到底是什麼。隻能憑借她爹的話語,知曉那大約是一枚玉佩。她想起放置在博古架上的那半枚玉佩。心中思忖:總不至于那麼巧合?
“正因為在下知道,如今鴦大人處在風口浪尖上,才特意來求娶。想必鴦大人心中也有數,您已經不能庇佑令愛。倘或您出了什麼事,令愛首當其沖,會被帶累到。”崔鴛垂眸看向掌心中的玉佩,啞聲道:“這是家父家母定情之物,但已殘缺半塊。在下家資貧薄,若鴦大人信任在下,可先行交換信物。”
鴦文禮聽到那隻是殘存的半塊玉佩。心裡更加瞧不上眼,本想一口拒絕,卻被崔鴛接下去說的話給打動。
“在下可與令愛,假意先定親,若是大人可安全無虞度過此劫,在下願意親手解除婚約。”崔鴛眼神淡淡,毫不避諱鴦文禮的打量。他補充道:“為堵悠悠之口,在下到時會澄清,此事後果由在下一人承擔。力保令愛無憂。”
話音剛落。鴦文禮眼神裡閃過一抹贊賞之色。
不愧是得皇帝青眼的人,就連他都自問做不到他這份坦蕩自如。拿前程去換政敵女兒的平安無恙,這是何等心思?反正他是有些看不懂了。
他摸了摸已經蓄長的胡須,挑眉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他移開視線,瞟了眼屏風後面,見毫無動靜,又繼續道:“你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難道僅僅是好心?聽你話裡的意思,大義凜然,全然是隻為蠻蠻好的樣子。可你從中毫無得益,甚至有可能惹上一身麻煩。”
“你也不必再叫我鴦大人,就喊我一聲伯父即可。”鴦文禮心裡的那杆秤已經開始出現偏移。他擡手讓崔鴛坐下來,又端起茶盞,啜了一口,眼神裡已經透出意動:“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也需得問你一句——”
他話音停頓,再次掃了眼屏風後面。
“你對蠻蠻,是否有意?”
崔鴛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蹙,把掌中的玉佩重新包好,違心道:“并無。”他擡眼看向鴦文禮,重新站起來,躬身道:“請大人放心。在下别無他意,隻為了保令愛性命無憂而已。”
鴦文禮覺得他說的話自相矛盾。但是誠如崔鴛所說,他這幾日,火燒眉毛,巴不得把蠻蠻趕緊嫁出去才好。沈貴妃聯手裴言清,要對付他,他如果要反擊,那肯定要先安頓好夫人和蠻蠻才是。
現在瞌睡來了送枕頭,他豈有不答應的道理?
何況崔鴛乃是韓廷徵的門生,如果他能與蠻蠻定下婚約。那沈貴妃和裴言清也要掂量一下,是否有能力同時撼動當朝首輔和次輔。
他點了點頭,爽快地就想答應下來。
卻被屏風後面的一道嬌叱給打斷。
鴦命面無人色。她跌坐在玫瑰椅上,抖着嘴皮子,眼裡毫無生氣,她擡手抹了一把臉,一手的濕濡,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潸然淚下。
“爹,我不同意。此事無需再說,爹不可背着我應下這樁事。”她語氣生硬,控制不住洶湧的淚意,仰頭逼着眼淚倒流回去。
她站起身,沒等鴦文禮回答,就轉身從側門,匆促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