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了酒館,晉昭翻身下馬,小順跑出來接她:“晉大人!”
晉昭揉揉他的頭,進了店。
裴筵跟在她身後,伸個懶腰:“來碗面吧,中午沒吃飽,要餓死了。”
小順看起來卻有些為難:“金爹爹他不在……”
晉昭頓住,環視酒館之内。
稍許,她發現櫃台後放的關公像不見後,皺眉:“他去哪了?”
小順從櫃台後取出茶具,踮着腳,小心翼翼給晉昭他們倒水:“昨日二位大人走後,爹爹就出門采買了,說是明日再回來。”
按下小順的手,晉昭開口:“帶我去他房間看看。”
小順看着晉昭一臉嚴肅,頓時吓得縮縮脖子,轉身将他們帶到隔壁老金的卧房。
到了老金屋外,裴筵一腳踹開上了鎖的房門,進了屋内,卻隻能看見空曠的桌櫃和床闆。
隻是出門采買,可用不着把家裡的東西清空,連财神爺都搬走。
裴筵一聲冷笑,門外的晉昭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她回頭,看着院中孤零零的小順,這孩子父母都死在前年的海嘯裡,跟他兄長一起被老金撿了去。
現在兄長死了,老金逃了,就剩他一個人待在這裡。
顯然裴筵也想到這層,他出來看着小順,這孩子顯然還不知道自己被抛下了。
“山裡要剿匪,難保不生變數,你一個人呆在這裡不安全,這幾日先跟着我們吧。”裴筵一把攬過小順就往外帶。
小順有些怕他,不太情願,小聲說:“不用的,金爹爹明天就回了。”
裴筵耐着性子同他講話:“那就等明日,老金回來,我們再送你過來,如何?”
小順想不出什麼話來拒絕,隻好跟着裴筵上馬。
“駕”
缰繩輕抖,馬兒便乘風奔去。
這是小順第一次騎馬,他睜大眼睛,怔怔看着眼前從未體驗過的視野,遠處崇山峻嶺、綿延不絕,耳邊風聲呼嘯而過,好似能将所有的煩惱都帶走。
風将他額頭上蓬亂的發絲撥開,小順小心翼翼地伸手,撫摸手下的鬃毛。
他喜歡騎馬,要是能每天,不,哪怕一年能騎一次,他就很開心了。
小順心想,等金爹爹回來,他一定要努力工作,等将來攢夠銀子,他要買匹馬兒,到時候天天騎馬,還可以幫金爹爹進城采買,再也不用金爹爹來回奔波了。
而在他身後,隊伍最末,天邊飛鳥來回盤旋,鳴聲稀疏,像是迷失了方向,令人惴惴不安。
*
午後,日落西山,玉山腳下,樹木蒼翠、茂密,落下的樹蔭密不透風。
晉昭站在香樹下,靜靜看着山腰處的木階,沒有上去。
一邊裴筵百無聊賴蹲在地上,握着根木枝戳葉子:“先說好啊,一會談崩了,打起來,我可不一定護得住你。”
晉昭點頭,眼睛仍舊沒有離開山腰處:“嗯。”
裴筵“嘁”一聲,擡起手上的枝條,滿意地看着手上的樹葉串串:“真搞不懂你,說來,人家當初也沒劫成你,現在剿匪你卻非要死乞白賴跟着,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跟這山裡人有私仇。”
晉昭沒說話,眼神複雜地看了眼蹲在地上玩樹葉的人,暗自搖搖頭,轉頭又開始盯着山腰。
裴筵等的不耐煩了,甩下手中枝葉,起身準備走上台階:“到底還來不來,我們直接上門找得了。”
“簌——”
裴筵的腳一碰到木階,一支羽箭射在了他的腳邊。
羽箭長四尺有餘,箭簇沒入木階足足五寸。
“好箭法。”裴筵感歎。
晉昭擡頭,見山腰處走出一人。
那人收起弓,神情倨傲又帶着些許厭惡,看向晉昭:“我們大當家說了,隻跟那個瘦的談。”
“不是,你們要個一捏就碎的小文官上山談?”裴筵瞪了那人一眼,方才生出的一抹敬佩蕩然無存,“好歹山上有百十個大漢,不想竟都是鼠輩!”
山腰那人沒理會裴筵的激将,他依舊居高臨下看着二人:“話已帶到,愛來不來。”
語罷,便轉頭回山了。
裴筵氣結,咬牙道:“招個屁的安,打上去,我看他到時候還跟不跟我談!”
晉昭搖頭,拔出箭來,遞給裴筵:“這些人比我們想的要厲害。山裡隻怕另有玄機,真要圍剿,隻怕不易,讓你的人先等等吧,我上去會會他們。”
裴筵下意識接過羽箭,箭身入手,他卻察覺出不對來。
烏木黑沉,較尋常羽箭更沉些,箭身更長更細些。
“這……這是當年……淩霄軍的箭?”
“嗯。”
裴筵駭然,擡首,卻見晉昭已登上台階。
裴筵伸手欲攔她,卻被她躲開。
晚霞金光從山腰處落下,卻在晉昭臉上留下半面陰影,讓裴筵看不清她的笑.
“不必憂心,我若死在山上,也是咎由自取。為着段從開想要的,也不會有人追責于你。”
裴筵張了張嘴,看着手裡的羽箭,忽然說不出話來。
這大延男兒,誰人不識淩霄軍?
他不願揮刀面對曾經的淩霄軍士。
隻能無言,任由晉昭登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