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上流下來的水,質清且涼,兩岸是郁郁蔥蔥的水草,細看好像有小魚在擺尾。葉瀾湊近了些想看個清楚,不料身子被人一撞,搖晃間心中早已掀起驚濤駭浪。
葉瀾穩住身形時還心悸得厲害,剛要張口怒斥,就見面前的小女孩已經被吓哭了。
葉瀾:“……”
女童約莫五歲,瘦瘦小小,身上穿得尋常麻布,短了些,露出的手腕不過幼柴粗細。有幾處豁口被線頭緊巴縫起,粗糙得好似彎曲爬行的蜈蚣。頭發亂蓬蓬的,其間還參雜着幾片碎葉。面上不知沾了什麼黑黢黢的,鼻涕眼淚糊了一臉,隻剩一雙眼睛透亮,此時不斷有晶瑩流出,伴随着抽泣聲險些掉進口裡。
該哭的應該是自己才對。葉瀾出社會多年,孑然一身身邊早已沒什麼孩子接觸。正欲開口,心中又被另一孩子的反應吓住。
那孩子是跑過來的,十歲八歲的男孩不比女童高出多少,身上穿得和女童一樣陳舊,乍一看沒什麼驚奇,但那陰桀的眼神着實讓人心顫。沾了幹泥的手牽起哭得抽搭的女童就往身後扯,好似葉瀾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人芽子。
葉瀾:“……”今日出門當先看看黃曆才是。
她也不是什麼小肚雞腸的人要揪着這件事和豆丁大的孩子争執,隻能自認倒黴,提了沾濕的裙擺要走。
葉瀾不在意,不代表有人不做文章。
“月姐兒這是怎麼了,怎得哭成這樣?”聲音嬌俏,透着點詫異,随後一轉變得嬌柔,還刻意壓低了聲音,“先前不是告了你,你年歲小,旁人都會讓着你,可這是‘旁人’,不是‘人人’。”
扭頭又對着葉瀾,一副好言相勸樣,“月姐兒還小,當大人的就别和當孩子的計較了。”
葉瀾不作聲,細細打量對方。
鵝蛋臉,拂柳腰,五官不差,但較于葉瀾還是差些。因着平日要幹活,膚色也沒有她的白。
瞧得久了,葉瀾也想起來她是誰。趙芙蓉,原著中描述她善解人意,溫聲細語,是十裡八鄉公認的嬌人兒。同在一個村子裡,擡頭不見低頭見的,秦铮也順手幫過她幾次忙,說過幾句話,原主為此好幾次跟他吵了起來。
饒她是人人喜歡的嬌花,這番言論還是說得葉瀾心裡窩火。意有所指陰陽怪氣,在職場受氣,沒道理來了這兒還要低眉順眼,葉瀾不吃這啞巴虧,直接回了過去,“你是聽見我罵她還是看見我打她了,三歲小兒都曉得不能信口雌黃這個道理,你莫不是還不如三歲小兒?”
說罷,葉瀾也不管對方的臉色有多難堪,顧自離開。一來是不想多費口舌,二來是看見趙芙蓉胳膊肘挽着的簍子裡洗幹淨的小菜,後知後覺自己要回去做飯了。
家中隻有一個勞力,葉老爹收花生忙得腳不離地,做飯的事自然落到了葉瀾身上。
她走的急,沒看到山上穩健而下的挺拔身影,女童抱着那人的腿抽泣,男孩盯着她離開的方向抿唇不語——更沒聽見趙芙蓉和那人交流的内容。
米缸裡還剩小半缸舊米,家裡兩口人,這點米算不上多,吃不上多久。但好在新米就快下來了,他們家共有四畝田,聽葉老爹說今年長勢好,想來收成也不差,一畝地得有三百多斤糧食,薄一些的田收成也不差。桃源村的地比較少,每家分的地也大差不差。尋常人家會上山開地種些别的,婦人也會做些繡品貼補家用。
葉瀾自然不會做什麼精細活,虧得葉家已經分家,目前家中隻有她和葉老爹要吃飯,不然光靠葉老爹這把老骨頭他們遲早得啃樹皮。
從水缸中舀水淘米,又削了幾條細薯洗淨等着一起蒸熟。院裡兩口大缸的水都是每日去河邊提回來的。因此淘米水得用瓢接着淋菜,薯皮則是丢到角落的缸裡漚肥。
葉瀾去屋後的地裡摘了兩手嫩菜葉又把水淋了。門前的地少,但屋後可就多了,隻是雜草叢生,一時半會兒收拾不完。
于是開荒也列入了近期待辦的清單裡。當務之急是讓忙了一上午的葉老爹吃上熱乎飯。
洗幹淨的米加水倒在鍋裡,生火又成了難事。葉瀾看過葉老爹生火,大緻知道火鐮的用法,隻是看和動手是兩碼事,她整得後背浮起了一層汗,火星子終于落到幹松針上燃了。稍微着了一點的時候不能急着送進竈膛裡,等火苗旺了些才往裡放。添柴也不能太大,竈膛一滿空氣沒了進的位置,火很快就會被壓沒。最好燒的是幹竹子,噼啪噼啪響耳,幹樹葉其次,葉瀾又撿了小一點的細樹枝一起添進去,彎腰輕輕吹了幾口氣讓火大點,接着才往裡添大柴。
米煮到半熟,期間要攪動鍋底防止糊鍋,再把米湯瀝了。米湯可是個好東西,一會兒可以留着做道稀湯潤潤喉。蒸籠架上去,墊層布防粘,半熟的米跟着甘薯一起放到其中,合上蓋子就可以等蒸熟了。
做菜就容易上手得多,洗淨掐成段再下鍋炒就行。葉瀾洗着菜裡的泥沙,樂在其中時又聽見了讓人不快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