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铮心煩意亂了整夜,翌日雞還沒打鳴他就起身了。經過葉瀾的房間,他深深看了一眼,随後到院裡把衣裳洗了,又把她昨日采的菌子挑揀洗淨。做完這些他們還沒醒,秦铮便下地開始幹今日的農活。
八月十五一過,緊接着玉蜀黍就到了收獲的季節。六月中旬夏播,算算日子也就是這個時候成熟。零零散散的地要鋤草施肥澆水,稻子再過一月也要收了,現在正是關鍵的時候,地裡的雜草要除,蟲也要防。
心裡想着事兒,秦铮揮鋤頭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鋤頭沉沉往地上砸,一下陷得太深不好拔出來,他便停下了動作。
趙芙蓉就是這個時候來的。
村子不大,婦人的嘴比夜風還要厲害,昨個兒秦家的事不一會兒就傳得大差不差了。男人不喜摻嘴,女人可就不一樣了,老的少的聚在一塊怎麼着都能說上兩句。
她柔聲叫他一聲秦大哥,視線左右在他周圍打量,眉眼一彎道,“已經晌午了,我來給我爹送飯,阿瀾姐還沒來麼?”
說罷又好似想起什麼,捂着自己的嘴懊惱,“瞧我這記性,忘了你們……”她特意截住話茬,“阿瀾姐的性子就是這樣,你别生氣。”
原本秦铮心裡就悶,趙芙蓉這一說更讓他心煩。自家事還輪不到一個外人多嘴。可偏是個姑娘,他說話沒個輕重,不想惹出别的麻煩。
李寡婦家的地就靠着秦家,趙芙蓉來的時候她便瞧見了,豎耳聽完了話,杵着鋤頭就往下吆喝,“人家的家事兒,你個未出閣的姑娘來惹什麼騷,知道的是你在關心同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存了别的心思呢!”
“嬸子說的是什麼話,我隻是關心一下。”趙芙蓉咬着唇,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饒是男人可能還真就心疼了,可李寡婦也是經曆多的人,心裡哪能啥都不曉得。念着她還沒出嫁,又是同村,還是留了一份情面,“快給你爹送飯去吧,再磨蹭飯都涼了。”
人前腳剛走,後腳李寡婦就朝着秦铮走來,“跟瀾娘鬧别扭了吧?”
早年李映香夫家還沒分家,後來丈夫得了痨病命不久矣,夫家覺得晦氣便被分家趕了出去,這才到了隔壁的桃源村,分到了村沿的位置,靠秦家不遠,她平日裡和葉瀾走得也就近了。
見秦铮不語,李寡婦心裡也知道就是那麼回事兒了,她安慰道,“夫妻拌嘴,向來是床頭吵架床尾和,女人嘛,就是要哄的。你看看瀾娘喜歡什麼缺什麼,給她送去,重要的是心意到了,嘴再甜一點不就成了?”
葉瀾喜歡什麼?他倆相處的日子不長,秦铮确實不了解。要說缺什麼他也摸不準,上次去趕集,她連那胭脂水粉都不曾多看。
衣料首飾想了一通,回到家後還是拿不準。他照例先洗手,正搓着泥呢,心裡忽得有了主意。此事一有了打算,人也有心思顧及其他。
滿院都是粥香,散發出香味的地方正是竈台。
有粥倒不是什麼稀奇事,這幾日月姐兒病着,鍋裡餐餐煨着粥,唯有這清香是獨獨今日才出現。
這是葉瀾大清早煮竹粥的傑作。
昨日她便将竹筒洗淨泡好了米,料想到予哥兒也想吃,她便煮了兩個孩子的份。原是想在地上刨坑燒制的,但是竹子容易被燒壞,水會漏出來,便換了用水蒸煮的法子。這樣一來能煮的時間就長了,竹油也能煮出來。
竹筒開口朝上放置,加入适量米,為了防止水煮幹,水要放得稍多一些。再放些切碎的菌子,最後用菜葉把開口堵住放進鍋裡加水炖煮。
兩個孩子圍在竈房前打鬧,原本還在起争執,一見到葉瀾掀開鍋蓋立馬将方才的不愉快忘了個幹淨,緊巴巴貼了過去。
煮了一個上午的竹筒翠色淡去變成淺褐,竹香在高溫的包圍下,一部分從鍋裡溢出來,另一部分融進了米裡。要吃的時候就将菜葉取出,可見最上層覆了一層黃光,往裡邊撒一點鹽,用筷子攪動一下就可以倒出來吃了。
一碗粥泛着光澤,大米炖煮得香甜軟糯,菌子脆爽滑嫩,菌鮮竹香融為一體,吃上一口别提多滿足,險些連勺子都要一起吞下去。
剩下的菌子打了一盆湯。先将蘑菇炒軟,随後倒水炖煮,要是有肉最好,實在不行雞蛋也行,可惜這兩樣家裡都沒有。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隻能等到日後有條件了再煮上餐更好的。葉瀾往裡添了把小蔥,一盆湯全吃鮮味。
她還是同昨天一樣不怎理睬秦铮,隻和桌上叽叽喳喳說話的孩子交談。
秦铮下定了心,吃飽也顧不得休息。提了鋸子往山上走,打算鋸根桃木給她做支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