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一直都諷刺地喊“大少爺”嗎?
賀時序微怔,本能快過大腦,如實地喃喃道:“因為你不喜歡。”
沈明燭喜好與否表現得還是很明顯的,雖然哪怕遇到不喜歡的事情他也不會生氣,但旁人總是能輕易感受出來。
他那時不在意,也樂得讓沈明燭難受,因而一遍遍陰陽怪氣地喊“大少爺”。
沈明燭再度疑惑地看了也一眼,沒再繼續問。
……其實談不上喜歡不喜歡,隻不過“公子”這個稱呼,能給帶給他幾分熟悉感,好像在他沒失憶之前,許多人曾經這樣叫過他。
他沒理會賀時序說的話,帶頭走進了密林。
密密麻麻的枝桠纏繞交織成頭頂的天空,不見天日的林子裡一步一險。沈明燭砍下樹枝,削成尖細的木棍,反手一甩,将不遠處朝他們吐舌頭的蛇釘在了樹上。
賀時序原本還沒發現,這時看到毒蛇的屍體才吓了一跳。
“公子。”賀時序緊張地抱緊了藥箱。
空氣中暈開腥臭的血味,不遠處傳來一聲不知是什麼猛獸的嚎叫,賀時序現在才意識到形容密林時的“危險”二字有多悃質無華。
沈明燭安撫似地拍了拍他,“别害怕,你在這裡等我,我去看看。”
他毫不猶豫、毫無畏懼地握着劍往前。
賀時序忽而忍不住大喊了一聲:“公子!”
别再往前了,你會死的。
我們回去好不好。
他咬着牙,眼眶紅了一圈,到底沒說話。
陛下的命令更重要。
大齊的百姓更重要。
對不起,公子。
賀時序不知道沈明燭是怎麼做到的,但這人終究毫發無損地回來了,劍尖殘留着隐隐的血迹。
他已經感知不到時間的流速,也許沒過多少時間,但對這時的他而言,每一秒都漫長得像是一個世紀。
賀時序用力抹了一把眼淚,從藥箱裡把藥品遞了過去,恨不得親手喂到沈明燭嘴裡。
沈明燭晃了晃沒剩多少的藥瓶,疑惑地問:“剛剛不是才吃過嗎?”
藥效過得這麼快嗎?
賀時序别過眼,忍着淚意低聲道:“劇烈運動,瘴氣毒素流轉比較快,公子剛剛動了武,還是多吃一顆比較保險。”
“哦,好。”沈明燭表現得很是乖巧,他笑了笑:“還挺好吃。”
帶着絲絲點點的甜味,像是放了甘草。
賀時序道:“陛下不愛喝苦藥,可以的情況下,我等都會把藥做成丸子……”
他說到一半忽然頓住,臉色瞬間蒼白。
廢太子從前也不愛喝苦藥,每次生病了喝藥總是會鬧出一堆事,諸如摔碗這樣的事情簡直層出不窮。
偏偏他們又不敢任由太子不喝藥,否則病情惡化,遭殃的還是他們。
隻能熬上好幾碗藥,任由太子殿下摔着玩,等他摔累了,覺得難受了,再哄着他喝下去。
那時他們隻在私下裡抱怨太子麻煩。
賀時序從前問心無愧,因着年少一點輕狂,就是當着先帝的面他也是敢這麼說的。
可不就是麻煩嗎?光會折騰人,沈明燭浪費的藥,夠民間的百姓生幾次病了?
但他現在忽然從心口處蔓延出心虛來,刺得淚意往眼角處湧動,不覺又濕了眼眶。
“你在想什麼?”沈明燭沒把那句話說了一半的話放在心上,他嚴肅地提醒:“跟緊我!”
賀時序回神,他用力攥緊拳頭,指甲深入掌心,疼痛為他找回了幾分理智。
他低低地應:“是。”
聲音帶顫。
沈明燭在心裡算着時間,約莫一個時辰之後,他們走出了密林。
賀時序第一時間握着沈明燭的手腕把脈。
那藥隻能壓制症狀,卻不能解毒,因而毒素還殘留在體内。
……比他想象中要嚴重許多,沈明燭用起武功來太肆無忌憚了,必須快點想出解毒的藥方。
萬物相生相克,有句話說“百步之内必有解藥”,這句話有一定的道理,能夠解毒的藥草必然在密林内。
他一路上随手采了許多,一會兒便試試。
“公子什麼時候有這樣的好身手?”賀時序把藥草放好,邊收拾藥箱邊問。
沈明燭眨了眨眼:“一直都有,隻是從前在長安,沒機會用到而已。”
是這樣嗎?
可他聽說,廢太子當初東窗事發時,人就在先帝的宮中。
這人有這麼好的身手,連密林都可以平安無損地通過,當年離先帝這麼近,難道就拿不下先帝?
總不能,是當時的禁衛軍身手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