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發現的時機還算早,火勢還未曾蔓延,在衆人的努力下,火焰很快被撲滅。
兩個小孩兒飛奔着撲倒慶堯的懷裡:“爹爹!”
他們一左一右,在慶堯耳邊小聲解釋:“爹爹不難過,我和妹妹回來啦,是這個哥哥救了我們哦。”
慶堯發現孩子丢了的時候尚且足夠鎮定,這時卻紅了眼眶。
他揉了揉兩個孩子的頭頂,“撲通”一聲用力跪下,誠懇叩首:“在下慶堯,多謝恩公救我一雙兒女。”
“快請起,應有之義,何須言謝?”沈明燭将他扶了起來。
慶堯擡頭去望。
伴着身後未散的餘燼白煙,襯得沈明燭如仙人降世。
抛去一刻鐘前的驚險與焦急,這應當是很尋常的一次會面,可命運總是這樣奇妙,分不清是那一次的巧合,就徹底改變了你我的一生。
但那都是許久以後回望過往才能發覺的事了。
慶堯是有些機敏在的,他問:“恩公來百越可是有事要做?我能幫上忙嗎?”
就像他是為了救孩子一樣,錯非很重要的事情,誰也不會自讨苦吃圖被毒一回。
沈明燭一本正經:“百越對我朝不敬,我負皇命而來,令其歸順。不從,則滅其國。”
賀時序震驚。
這是可以直說的嗎?
三百山賊震驚。
開玩笑吧,大齊要滅百越,就派兩個人來啊?
唯有慶堯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他抱拳一禮:“願為恩公效犬馬之勞。”
“言重了。”沈明燭拿出草藥給他介紹:“隻需将此佩戴在身上,即可免瘴氣之苦,介時,大軍便能長驅直入。”
賀時序覺得這句話有些耳熟,好像有誰說過,又被誰否定了似的。
三百山賊松了一口氣。
就說嘛,肯定不止這兩人,不過大軍在哪兒呢?
他們左右張望,忽見沈明燭與慶堯都若有所思地轉頭看向了他們。
山賊們渾身一僵。
從小到大腦子沒有這麼靈光過,他們猛然意識到了這眼神的意味。
——大軍竟是我自己。
*
賀時序是沈永和專程安放在沈明燭身邊的探子。
自這兩人離京之後,每隔三日,沈永和會收到賀時序寄來的信件,上面詳細記載了沈明燭幾日來的行動。
一開始還算正常,諸如沈明燭流連江南善心大發救人這種事,雖然讓他有些煩躁不安,但多少還能理解。
但從上一封信起,場面就逐漸進入到了一種他難以想象的狀态。
什麼叫沈明燭從百越的祭祀禮上、于千百人中救了兩個孩子全身而退?
然後這兩個孩子正好有一個雖是平民出身但很有能力,仿佛是天生将才的父親,接着沈明燭與這慶堯一拍即合,兩人帶着三百山賊對百越宣戰?
什麼叫沈明燭天縱之才,雖以少敵多且對地形不熟悉照樣能打得百越節節敗退,不出三日就舉族投降?
沈永和覺得在密林外再難寸進的他就像個笑話。
百越曾經讓他困擾了這麼久,他多少回輾轉反側惦念着百姓口糧難以入眠,多少次與蕭予辭商議、糾結又一次次推翻……原來全都不敵沈明燭三天。
沈永和神情自嘲。
有時候,對于一個人有怎樣的情感,從字裡行間就能看出來。
感情是這世上最難藏的東西,捂住嘴,閉上眼睛,但哪怕隻是擡手寫下對方的名字,從每一道撇捺鈎折裡,都能看出數不清的溫柔缱绻。
沈永和知道,那是一個追随者對信仰之人最虔誠的敬慕與崇拜,是一個……臣子對主君足以獻上生命的忠誠。
他親手将賀時序送到沈明燭身邊,從今以後,他再不敢用賀時序。
“陛下?事情不順利嗎?”蕭予辭看着沈永和複雜的臉色,疑惑地問。
整個朝堂隻有沈永和、蕭予辭、顔慎三人知曉沈明燭出使百越一事,顔慎本就不贊同,沈永和若是想找人商讨,隻能找蕭予辭。
沈永和沒像往常一樣直接把信遞給蕭予辭讓他自己看,而是輕描淡寫地複述:“賀時序說百越降了,讓朕派個管理的大臣過去。”
蕭予辭一怔,喃喃道:“果真降了?”
其實看上一封信時他就已有猜測,但這一天真的到來,勝利如此輕易而明顯,他卻莫名有些怅然。
“左相在想什麼?這不是一件好事嗎?”沈永和平淡地問。
大齊收複百越當然是件大喜事,可你未露笑顔。
你在憂慮什麼?你在思索什麼?還是……你在遺憾些什麼?
左相啊左相,你會成為第二個賀時序嗎?
蕭予辭反應過來,他意識到這又是一次試探。
他從不畏懼試探,但最近的次數委實有點多了,讓他心裡亂糟糟的有些煩躁。
他垂眼:“自然是喜事,臣謹為陛下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