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靈樂,你這幾天千萬别來書院了。”
“啊?為什麼?”身後的小尾巴唰地就掉地上了。
“後日宣王過來巡視,這是大事,書院為此準備了很久,不容有誤,你莫要過來添亂。”
範靈樂完全自動忽略他那個刺耳的“添亂”:“我知道!宣王要來!”她雙手合十,抵在下巴上,祈求地看他,“那我可不可以也躲在人群裡面,就偷偷……偷偷……看那麼一眼。我保證,我會乖乖的,看一眼就走。”
“不可以。”
“可是我真的很想見一見嘛……那可是宣王殿下哎!皇親國戚!”她彎眼一笑,右邊一顆小虎牙頂出來,“要是能見到王爺,我都可以拿去吹噓一輩子了!”
“皇親國戚又怎麼了?不都是一個鼻子一雙眼,難不成還能有什麼上天入地的本事?”他心中冷笑,眼神都暗淡了去。
他要是真這麼有本事,也不會被父皇母後丢在這僻遠的小縣城,這麼多年不聞不問,仿佛就當從來沒有過他這麼個兒子一樣。
“哦……不來就不來嘛……”範靈樂喪氣地垂着頭,去扯手裡的麻袋,連頭上的兩隻雙環髻,都像是耷拉下來的兔子耳朵,無精打采。
鬼迷心竅地,他伸手,拽拽她的小發髻,“你明天乖乖守好鋪子,過幾日夏至,我帶你去放河燈。”
範靈樂唰地擡頭,“真的?!不許反悔!”
“嗯。”他點頭,“說到做到。”
範靈樂得了佟暄的承諾,終于高高興興下了山。
佟暄目送範靈樂歡快的背影消失在山階上,衣袍一提,快速鑽入山間的樹林裡。
他卷起手指放入口中,吹出一聲短促的哨鳴,林間飛鳥略過,一道黑色的閃影自綠樹間翻騰而下,擦出輕微的響動,不察間,便已經落到了佟暄面前。
他俯身跪下,将信雙手舉過頭頂,“殿下,宣王回信已至。”
佟暄抽過信封,撕開印有宣王刻章的蜜蠟,展開閱讀。信上隻一行字:此次前來,有要事與袁弘佐相告,勿憂,面談。
他仰頭望天,神色憂慮。
三叔為何忽然要找袁夫子?莫非……宮中有何情況?但自己最近也沒有收到情報啊。
信紙在手中捏作一團,内心驚疑不定。
自被皇帝下放到民間,他時刻惶恐,生怕哪一日就被皇家丢棄在此。
一個被遺棄的太子,等待他的必不會是平靜的尋常生活,繼任的新帝務必會對他趕盡殺絕,以絕後患。
現下宮中,三皇子和五皇子正打得火熱,勢力盤根錯節,分庭抗禮。而他卻窩在這窮鄉僻壤,無處施展。
隻怕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可他佟暄,不甘心呐!
強自定了定心神,确認自己面色無異後,方才轉身回了書院。
究竟有何變故,隻好待後日,三叔來了再尋商議。
*
範靈樂昨兒告了一日假,今日果然如約,在鋪子裡乖乖守了一天。
範屠戶安心在家歇息,給爺倆做飯。正抱着捆拆柴去廚房生火,卻聽大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他疑心,門打開,來者竟然是張媒婆。
她扭着屁股大搖大擺地進來院子,往石凳上一坐,咧開大嘴就笑:“範老闆,恭喜賀喜!你家祖墳上冒青煙啦!那知縣家的賀二公子邀我做媒人,要納你家樂樂進門呐!”
她說完,自顧自拍掌笑,仿佛自己真宣布了一個多麼了不得的喜訊似的。
範屠戶卻是當頭一棒,愣在了原地,怎麼也笑不出來。
聽聽她說的話,要“納”他家樂樂?他本就不欲樂樂嫁給那個浪蕩的纨绔子,現下那賀二竟然還想着把他家樂樂弄過去做小??
啊呸!
但那可是知縣家,現在表面上客客氣氣來“提親”,實則哪兒有他不答應的份兒?他背後冷汗涔涔,左右手搓着,隻想着找個什麼說辭退掉。
他心裡早把那賀二罵得狗血噴頭,臉上卻是團着笑,向那媒婆道:“大妹子,你看這事兒鬧得,太不巧了不是。”
“怎麼了?”張媒婆臉一皺,坐直了身子。
“這個……我家樂樂恐怕是沒有那個福氣了,因為她……她……她早前已經許過人家了。”
“什麼時候的事兒?”張媒婆詫異,“那前段時日,你不還央我給你家樂樂說對象來着?怎麼說許了人便許了人?”
範屠戶的後背已經濕了一片,他也不知臨時該去哪兒抓個人來,苦思冥想,不由瞥一眼院牆。
“就是……隔壁佟家的大兒子。”
張媒婆一聽,眼睛鼓起老大,“就那佟泥瓦匠的窮酸兒子?範老闆,你别犯糊塗呀!這哪兒能跟賀二公子比?你家樂樂要是嫁過去,那就飛上枝頭變鳳凰,留在他佟家,還不是隻有做一輩子泥腿子的那份兒?”
範屠戶勾着頭,直擺手,“哎,沒辦法,也是跟人家提前說好了的,不好翻悔的。”
張媒婆歎一大口氣,心中暗罵這範屠戶是個不識好歹的,又扭着她那屁股走了。
張媒婆一走,範屠戶急得直跳腳。
完了完了完了!這下真是沒法兒可想了!
他明知佟暄對自家樂樂無意,眼下關難過,他拿他出來擋,若到時人家真不樂意娶呢?這可怎麼收場啊?!
這事兒,他還得暫且按下,可不能叫樂樂知道,否則的話,就怕她真敢拿把刀直接架那賀二的脖子上。
勢不容緩,他得趕緊找佟暄談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