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自小便喜愛讀書,但是我們家境不好,爹的身體病了很久,我娘隻能靠漿洗和替人縫補貼補家用,能填飽肚子,已經很不容易,哪裡還能湊到錢買書,所以她隻能偷偷去村裡的學堂窗子下聽别人上課,還被抓住打罵了很多次。但是她還是想學。”
“有一次,她回來卻很高興,告訴我,以後不用偷偷去了,有一位很好的先生願意收她入學,還說,隻要她幫忙課下打掃學堂,就可以抵了學費。”
“之後,姐姐便每日都去學堂讀書,還跟我說她今日學了什麼,還被先生誇獎了,送了她一本書,就是那本《弟子規》。”
“她越來越高興,因此我也跟着開心。就這樣過了幾年,有一天,姐姐很晚都沒有回家,我找了許多地方都不見人,連學堂也去了,但是他們都說沒見到她。最後姐姐自己回來了,卻将自己關進了屋子裡,也不願意告訴人她到底去了哪裡。”
“從那以後,姐姐就很少笑了,她也不願意去學堂了。再後來,她突然告訴我和爹娘,有個大戶人家在招工,銀子給得很多,但是要去外地,三年後就可以回來了。”
“我爹娘聽了自然高興,隻覺得等着三年過去,姐姐便能攢夠銀子,再給她說一門親事,就能安定下來,便讓姐姐去了。可是卻沒想到,那便是我們見姐姐的最後一面。”
“三年後,姐姐沒有回來,我們隻收到了一個小小的木匣,裡頭裝的是,姐姐的遺書和那方絲帕。”
雨霏默默流着眼淚,哽咽得幾不成聲,卻還是堅持着說了下去:“去做工,怎麼會死呢?我怎麼也不相信,便悄悄跟着那送信的人回去,找到了那個宅子。又多方打聽,才知道原來那地方是屬于闫文賀的。”
“而我姐姐根本不是去做婢女的,她到那裡的時候,已經有了身孕。”
“我在那地方附近找了個地方做工,足足呆了一年,才慢慢摸清楚那禽獸的路子。原來他根本不是為了幫助女子學習,才那麼通情達理,而是為了利用她們年少,不通男女之情,先行誘騙,而後他便仗着自己的恩師地位,哄騙那些年輕女子委身于他!枉費我姐姐一片孺慕之思,竟然被他如此龌龊的人利用了!”
衆人雖然已經猜想到了這結局,但是親耳聽到,仍是心中歎惋一片,看闫文賀的眼神中便更是尖利如刀。
過了半晌,紀彤輕聲問道:“那他以什麼理由騙她去了那宅子,是不是為了那孩子?那後來為什麼又會害了孩子呢?”
雨霏恨恨道:“我姐姐自小心思單純,隻愛讀書,又對他格外信任,被欺負了後,也不敢告訴别人。等她發現自己有了身孕,驚慌恐懼之下,隻能再去找那個人。那個畜生卻騙她,鄉裡認識他們的人太多,一個女子未婚生子容易惹是非,于是将她帶去了一個偏遠之地候産,還說之後會娶她,在那裡安家。”
“可能老天也不願意他這種人有自己的血脈。”雨霏冷冷一笑,諷刺地看了一眼闫文賀,“那孩子生出來便夭折了。”
但是紀彤卻聽到她話音裡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雖然那孩子是在欺騙中被迫生下的,卻也是她姐姐的骨肉。
井如海想起李蘭溪剛剛提起來的長生不老的秘方,不禁道:“那你說他因為那孩子夭折了,便動了邪僻心思,将他…..?”他幾乎沒辦法說出那兩個字,便喉頭湧動,幹嘔起來。
雨霏閉目落淚,點了點頭,許久後,才繼續道:“我姐姐傷心了月餘,才養好了身子,想去祭拜孩子,卻發現他根本沒有立碑設墓,苦苦哀求了許久,他才說了實話…..原來他不知道從哪本邪書上看來的,說是小孩子的皮肉最為滋補,可以延長壽數,讓人煥發青春,因此偷偷背着我姐姐将那孩子做成了肉餡,還包成了餃子。當時,他還想給我姐姐吃,隻是她那段時間為了紀念那孩子的緣故,不願食葷腥,才沒有吃。”
這人吃人的事,并不是沒發生過。紀彤也曾聽聞在大旱饑荒之年,到了實在沒辦法的時候,會有易子而食的事情發生。那時候,人到了絕境,或許已經失去了本性,但仍舊不願意吃自己的孩子。那闫文賀呢,他那樣做的時候,心裡究竟在想什麼?她不禁想到第一次見到此人,隻覺須發皆白,卻神采熠熠,這樣的神采究竟是用了多少年輕女子的靈魂和幼童的身體養出來的?
“我姐姐當即受到了驚吓,暈了過去,醒來後更是心灰意冷,但是闫文賀卻怕她将自己的醜事說出去,将她囚禁了起來。我姐姐萬念俱灰之下,一心求死,便在死前買通了為她送飯的小厮,将那封信送了出來,自己卻上吊而亡。”
雨霏想到姐姐臨死前定是十分凄涼,不覺悲從中來,可那害她的人,卻還好好地活了這許多年,還受盡贊譽。
“我姐姐并不是第一個住進去那裡的女子,當然,也不是最後一個。鄉裡居然還要為這種人建生祠,真是可笑。”
“所以,我要讓他害的這些人,活生生出現在他面前,将他剝皮拆骨,一寸一寸吃下他的血肉。”
孽鏡一夢,魂歸來兮,冤仇相報,不死不休。
可以想見再闫文賀的幻境裡,他所殺害的女子和嬰孩會以怎樣可怖的面目歸來,将他們所受痛苦千百倍地加諸于他的身上,難怪他剛剛吓成了那個樣子。
最後一個犯人的罪行,終于被揭露于人前。
但是紀彤卻在看見任玉則閃動着戲谑笑意的眼睛的刹那,意識到,或許一切還遠遠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