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渡口不擇言,一句話讓房間裡的兩人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齊臨淵一臉震驚地看着扶渡,他能接受扶渡怪自己、怨自己,甚至能理解扶渡不喜歡自己、讨厭自己,但是齊臨淵死都沒想到,在扶渡的心裡居然将自己與将扶沄迫害緻死的罪魁禍首混為一談。
他該是有多嫌惡自己啊。
齊臨淵放開了扶渡,後退數步,眼神也開始四處躲閃,不敢再直視扶渡。
扶渡上前一步,想要拉住齊臨淵的袖子,不知道是齊臨淵先後退躲開的,還是扶渡先收回了手,總之這個動作沒能進行下去。
“我……”扶渡想說:我不是那個意思,但又覺得這樣的解釋太過蒼白,反而顯得像是為了不遭聖上治罪而說的辯解之言。
齊臨淵垂着頭站在原地,屋裡黑暗,月光也被窗子攔住了大半,于是扶渡便看不清齊臨淵的神情。
不知過了多久,齊臨淵才終于像是找回了自己的意識一般,張嘴說道:“既然如此,擇日朕便會叫龔将軍接你回去。”
扶渡一臉震驚地看着齊臨淵:“陛下要趕我走?”
雖然扶渡現在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齊臨淵,但他早就認定了自己會一直侍于齊臨淵聖前,甚至在必要的時候為齊臨淵獻出自己的生命。他先前也是這麼做的,可扶渡怎麼也沒有想到,齊臨淵有朝一日會讓自己離開。
“龔将軍在朕登基前就提出過這個要求,要朕在登基之後放你離開,好讓你們一家團聚。”或許這也是齊臨淵登基那日沖動的原因之一,他太過于迫切地想要把扶渡留在自己身邊,哪怕用了這樣不好的方式。
“陛下答應龔将軍了?”平心而論,扶渡是想要留在齊臨淵的身邊的,哪怕時至今日,他也是這麼想的。
他出了宮能做些什麼呢?出宮的意義又是什麼呢?
扶渡自幼入宮,現在在這深宮已經呆了四年了。現下齊臨淵待扶渡好,他在這宮裡也算有個立足之地,可出了宮,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适應宮外的生活。難道要他一輩子窩在龔府的後院?
可扶渡并非女子,又怎麼能在别人家的後院裡安度餘生。
還能做什麼?去做生意?哪怕恢複了自由身,官籍上清清楚楚的寫着,扶渡是個宦官出身,誰願意同一個宦官出身的人做生意?
去做苦力?扶渡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誰會用這樣的人?
更别提婚嫁之事了,扶渡這輩子注定是個太監,誰家又願意将女兒嫁給他。
龔毅提出這樣的要求,無非是因為扶清想弟弟了。可是姐姐看到自己這樣,會高興嗎?皇上待自己好,或許日後也能準自己回家省親。讓姐姐偶爾見自己一面,或許會比終日對着一個半死不活的自己,要讓她開心得多。
——扶渡想。
更何況,皇上待自己恩重如山,扶渡認為自己須得留下報恩。
說到底,其實齊臨淵才是扶渡留下的最重要的原因。
齊臨淵三番五次地救扶渡的命,将扶渡的一條賤命記挂着。那日扶渡在慎刑司,齊臨淵還曾冒着風險來看自己,聽聞事後還遭了先帝的杖責。
可沒有齊臨淵那一趟,扶渡也撐不下來,活不到現在。這本就是如山的恩情,扶渡無以為報,隻求常伴齊臨淵左右,替他排憂解難。
這些皆是扶渡心中所想,也是扶渡堅持要一直留在齊臨淵的身邊的理由,他以為齊臨淵也是這樣想的。
但事實似乎并非如此,齊臨淵現在要趕走自己。
“朕那時同龔将軍說,一切須得順從你自己的心意,朕同他都不該替你做決定。”齊臨淵當初說這話的時候,便是在賭,他賭扶渡的心意,卻沒想到扶渡如今會厭惡自己至此,“今日看來,你大概是不願再留在朕的身邊了,那便離開吧。”
扶渡還想說什麼,卻被一陣急切的敲門聲打斷——
——叩叩叩
屋内的兩人立馬噤了聲。
不管屋外的是誰,但當今聖上深夜出現在宦官的耳房中,這樣的事情是萬不能叫外人知道的。若是這樣的傳聞傳了出去,對扶渡和齊臨淵,乃至整個大齊,都會是很大的影響。
齊臨淵和扶渡對了個眼神,然後躲到了門後,眼神示意扶渡去開門。扶渡也明白齊臨淵的意思,順從地走到了門邊,在确認了齊臨淵已經躲好之後,才拉開了門栓。
也不知道門外的是誰,叫扶渡這般大驚失色,連連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