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位上的皇後和下座的溫珠皆是一愣。
雖然千般算計,但她們始終沒想過阿願真的會為了顧償離開千秋台,畢竟那是以性命作為代價……
皇後臉上閃過一瞬茫然。
那兩個孩子确實很相愛,一個肯為了妻子冒天下之大不韪殺進皇宮,一個可以為了救丈夫舍棄性命。
她心中升起不忍,卻又很快壓了下去。
而溫珠眼中除了震驚,擡眸間笑了一下,有一瞬是無盡的怨妒,可下一刹垂下眼簾,眸中卻是失落,以及一抹她自己都讀不懂的複雜湧上心頭。
——原來這世上真有傻子。
同一時間,帝王寝宮。
老太監将阿願離開千秋台的消息禀明,龍榻上臉色枯敗的周文帝咳了兩聲,咽下一口苦藥,最後一聲歎息回蕩在殿内。
“讓他們動手吧。”
“是,陛下。”
……
正陽門。
與皇宮外城九門不同,越過正陽門便是内宮。
可皇宮之巍峨,兩座宮門之間卻隔了猶如天塹的距離。
四方宮牆上遍布弓箭手,宮牆之下是死傷慘重的禁軍,青史之上常談萬夫不當之勇,可也隻有真正見到了,才會明白那種一人一劍就能令敵軍膽寒的殺意與勇武。
城樓之上,站在帝堯身側的禁軍統領忍下周身寒意,再三猶豫,還是請命道:“殿下,當真要放箭?”
帝堯一身玄金華袍,負手低眉看着下方的圍殺之局,眉宇間是陰郁的戾氣。
——青衣浴血,舊傷新痕,強弩之末。
原本早該放箭的……
但外城門關閉的前一刹,一支燕國暗衛隊護送着一名少年和青年闖入皇宮,青年一手持刀,一手高舉燕國王室的旗幟,信誓旦旦地說燕國使臣入宮求見大周陛下。
而且上官文禦也跟着一起來了,少年明明不良于行,卻敢和上官奇侯一同護在重傷跪地的顧償身前,兩人大有以身擋箭的架勢。
“換陣型,讓弓箭手外層候命。”
“是。”
帝堯冷眼俯視着宮牆下那襲青衫,開口道:“顧償,直到此刻,你還有選擇,拿着父皇給的聖旨離開皇宮,孤可以當今日什麼都沒發生過。”
“咳……”
顧償以劍撐地,咳出了一口血,染紅了身前的雪地,無所謂地擦了擦嘴角,繼而擡頭一笑,拿出插在腰側的聖旨,“太子殿下是說這個?”
帝堯沉眸看着他,不語。
下一刹,聖旨被顧償抛出,在半空中被内力震得粉碎。
顧償閉了閉眼,感受着大雪如千斤之重般落在肩頭,“我隻想接我的妻子回家。”
另一邊,阿願踏出千秋台的那一刻,大雪中沉寂的整座皇宮都動了起來,無數殺機與惡意如同一雙雙自地獄探出的鬼手,極盡猙獰地想把這個人拖進深淵。
她奔向正陽門的一路,至少有七八撥宮人行刺,都被澄娘和盛阙擋下。
“夫人,千秋台我們離開得太過容易了。”
盛阙一劍抹了一名前來刺殺的太監,一邊皺眉說道。
“我知道。”
阿願走得太急了,除了隐隐發作的心疾,腹中的孩子也開始抗議,臉色比雪還慘白,眉頭痛得皺起,全靠澄娘攙扶才能站穩,“應該有陛下的手筆。”
盛阙沉下了臉,“若是陛下出手,怕是不會隻派這些功夫一般的宮人來行刺。”
一陣戰鼓湧動聲從北面傳來,是正陽門的方向。
阿願神色一變。
澄娘根本沒抓住人,急道:“阿願!”
“夫人!”
正陽門下,血流一片。
禁軍不敢冒然放箭,圍攻搏殺又一時拿不下顧償等人,況且這些人裡面還有一位身份貌似是燕國君主的少年。
燕歡在這般亂局中,依舊懶散得猶如一隻曬太陽的貓兒,燕牧将他護得很好,一滴血都沒濺到他的雪貂上,直到他眉眼一瞥,看見了亂軍叢中彎弓指向顧償的帝堯。
這人被禁軍簇擁,披着玄色大氅,天潢貴胄和高高在上的氣質盡顯。
燕歡覺得大概是氣場不合,他見到帝堯的第一面就不喜歡,皺着眉上前,堂而皇之地站在了帝堯箭軌的必經之路上,挑釁地勾唇一笑。
帝堯與之對視,亦是一笑,冷聲道:“玄甲營聽令,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