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如伸手撿起那桌角之物,隻覺得捏在手中十分硌手。
雪茶這時已經撿起了蠟燭,用火折子點亮後湊近林清如,“大人,你撿到了什麼?”
林清如拿至燭火下一看,是一塊兩指寬的碎瓷片,看樣子是來自茶壺或茶杯的殘骸,上面還有一點釉下花紋,是很普通的家常款式。
雪茶面帶不解,“大人撿這碎瓷片做什麼,小心割了手。”
林清如凝眸看着那碎瓷片,“好好的,為什麼會有碎瓷片?”
“許是不小心摔了而已。”雪茶站起身來,用手指點着屋内小桌,“諾,說不定這桌子就是用來放茶盞器具的,王婆一時失手将茶杯打翻,未曾收拾幹淨,這才在桌下留下碎瓷片的痕迹。”
林清如搖了搖頭,“未必。”
雪茶努着嘴,“為何?”
“尋常家中,茶壺茶杯為成套使用。”林清如反問她,“你在什麼情況下,會将這一套茶具,全部失手打碎?”
雪茶眼珠轉動,似是在思考。
林清如開口道:“一來,你生氣惱怒,為了洩憤将其砸碎。二來……”
她頓了頓,“你與人搏鬥,情急之下将其摔碎。”
雪茶眼睛倏的一亮,已然明白過來,“大人的意思是說……”
四目相對之間,兩人已知曉對方的答案。林清如朝她點了點頭,“隻怕王牙婆之死,不會這般簡單。”
說着,她複又向堂屋走去,“走,去看看屍體。”
王牙婆的頭垂向地面,林清如擡手拿燭火一照,幽冷光線便彙聚在那張森然慘白的臉上,王牙婆雙目猩紅,神情還帶着臨死前的毒怨與不甘,好似死死地盯住林清如。
饒是林清如,也被這場景吓了一跳。
她穩了穩心神,說道:“先把屍體放下來再說吧。”
王牙婆露出的暗紅腳尖下指着一張深色小杌子,翻倒在地闆上。林清如把小杌子挪到一旁,準備将王牙婆屍體先放下來,卻見那上面有兩個灰色的腳印,十分寬大,沾染着點點泥土痕迹。
她不由得看向王牙婆的鞋子,那雙深紅繡鞋的鞋面嶄新,像是雙新鞋的樣子,鞋底隻有薄薄一層淺灰。
于是她愈發确定自己的猜測,現在隻需查看屍體,便知她猜測是否正确。
隻是王牙婆雖然身材矮小,然而身死已僵,十分沉重,她與雪茶合力也未曾将王牙婆放下。
于是眼神看向門外的捕快。
捕快見她倆竟敢挪動這詭異屍體,已是十分驚訝,又見她倆望向自己,意圖讓自己前去幫忙,忙擺了手道:“大人!真不是我們不願意!隻是這實在是晦氣不吉……”
雪茶眉頭一擰,“什麼晦氣不吉!你們當捕快的什麼樣的沒見過?你們這些老油條!原就是撿懶耍滑罷了!将事情一味推了别人!”
“雪茶姑娘這是哪裡的話……”捕快們聞言也不惱,隻讨笑着說道,“都說這紅衣紅鞋化成的女鬼是最厲害的。若真被厲鬼纏上可怎麼好……”
雪茶柳眉倒豎,還欲再說,被林清如攔住,她簡單吩咐道:
“三兩銀子,你去外面村民裡找個身高力壯的來。”
雪茶得了吩咐,隻對着圍得水洩不通的人群喊道,“誰來幫我家大人将王牙婆屍體取下?”
衆人自然是面面相觑,剛剛還你一言我一語讨論得熱火朝天的村民頓時安靜下來,用眼神互相亂瞟,誰也不曾開口。
安靜的氛圍好似在說,這般晦氣的事,衙門都不願意幹,更何況他們這些普通老百姓了。
“三兩銀子!”
雪茶話音落下,人群中仍然有片刻的安靜,眼神互相觑了一眼,似乎是在等待一個契機。緊接着,一個憨實的聲音響起,“我來!”
這聲音如同投石入水一般,瞬間激起周圍村民的踴躍,隻見他們相互擁擠,紛紛伸長了脖子,
“我來!”“大人讓我來!”“讓我來!”
捕快在一旁闆着臉厲聲呵斥,遏制住人群的擁擠。
随後卻讪讪沖雪茶一笑,“姑娘……其實這活兒我也可以來的……”
……
雪茶選了最開始說話的那個老實莊稼漢子,看着他将王牙婆的屍體取下後仰面放在屋内。
“等等!”林清如叫住他,“将麻繩也一起取下來。”
那莊稼漢子身高八尺左右,踮着腳将懸在房梁中的麻繩解開來,憨笑着遞給林清如。
林清如一邊探查王牙婆屍體,一邊示意雪茶好生保管那根麻繩。
王牙婆仰面躺着,雙眼睜大向外突出,滿目猩紅的樣子似乎直勾勾地将屋内之人死死盯着一般,分明是死不瞑目的樣子。
雪茶被那瘆人眼神盯得直冒雞皮疙瘩,見林清如帶了手套準備探查屍體,不由得開口道:
“大人,不如等仵作來了再查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