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如确認自己并未看錯，窗邊張望之人，竟是自己的官場同僚，戶部侍郎蘇鶴毅！

她一早便知官場渾濁混沌，卻也不料想堂堂戶部官員，竟會在賭坊賭錢厮混！

當年何佑惇貪污一案，牽扯不少朝中官員，以緻朝内官位多懸。蘇鶴毅本是戶部小小郎中，因着這個緣故，這才中年得志，撿了漏子一躍成為戶部侍郎。

朝堂官員，每月有多少俸祿，林清如是心裡有數的。剛剛賭坊一擲千金，林清如也是見識過的。蘇鶴毅雖有些家底，卻并不是什麼煊赫家庭，怎撐得起這般揮霍？

看着窗舷之内還有其他人影來往紛紛的模樣，哪些人又是誰？官場同僚？還是畫舫賭客？

看此情形，來此抓了一個孫榮，隻怕是還有意外收獲。

于是裝作不經意地問道堂中侍女，“姑娘，雅間客人可是此間常客？”

侍女微微一笑，回答十分八面玲珑，“來者是客，不分生熟。”

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林清如心下生疑。不過眼下要緊之事，也隻能是先将孫榮羁押回去。于是向容朔道謝告别。

墨黑月色之中，林清如并看不清容朔的表情，隻聽得他語中頗有玩味，“如此收獲，林姑娘該如何謝我？”

林清如抿唇道，“今日幸有公子相助，眼下倉促，改日必登門道謝。”

容朔隻輕輕嗤了一聲，二人在沉沉夜色中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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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茶在林府外候了許久，已是望眼欲穿。見林清如押了人回來，忙迎上前去，眼中有興奮神色，

“大人！果真抓着了？”

林清如點點頭。

她思忖片刻後，對雪茶囑咐道：“你先将人押入大牢，等我回來再細細審問。”

許是不放心，她又囑咐一句，“記住，單獨關押，謹慎看管，不得有失！”

雪茶朝她點頭，問道：“大人，您這是還要做什麼去？”

林清如不過是想到蘇鶴毅在畫舫作樂，心存疑慮，堂堂戶部侍郎為何會在此流連？若真是賭錢取樂，他又何來銀錢供他如此揮霍。擇日不如撞日，索性不如趁此機會再前去探尋一番。

于是林清如腳下并未停歇分毫，腳步匆匆，沿着來時之路折返回去。

來去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熱鬧畫舫竟燈火全消，已然沉寂安靜下來。

林清如再欲上船，卻被管事攔住，還是那副言笑晏晏的笑臉，“姑娘，您怎麼又回來了？真是不好意思，現下已經打烊了。”

林清如心下黯然，不知是否真是打烊，還是剛剛抓捕孫榮惹得管事懷疑，又或是，自己方才舉動已然驚動了賭錢作樂的蘇鶴毅？

她看着黑暗之中隐隐露出的畫舫輪廓，方才的熱鬧喧嚣好似幻境美夢，沉寂隻餘月光灑在其上，冷清幽靜如異世之景。偌大的畫舫在好似一頭漆黑的深淵巨獸，将方才人影憧憧吞入腹中，然後虎視眈眈地看着這一切。

林清如隻能轉身離去，路上卻遠遠見一身影朝自己疾奔而來，帶着籲籲氣喘，

“大人！不好了！”

林清如心底突然竄起不詳的預感。果然，她聽見雪茶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

“孫榮！他在獄中自盡了！”

“什麼！”林清如聞言，不由得大驚失色。皺着眉頭和雪茶朝刑部大牢方向走去。她腳下步伐匆匆，一邊問道雪茶，“是怎麼回事？”

雪茶神色驚慌，“我按大人的吩咐将人押至牢中，單獨關押。大人是知道的，這些小卒小吏慣會敷衍。一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我本想自行看守孫榮至大人回來，誰知那獄卒竟也不肯！說什麼閑雜人等不得過多逗留，硬是将我趕出大牢。”

她将氣喘得勻些，接着說道：“我心下惱怒，便在大牢門口與他們争執起來。他們不讓我在獄中守着，我便在門口守着也行，以免有閑雜人等混了進去。誰知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裡面變吵吵嚷嚷的，說孫榮自盡死了！”

“自盡？”林清如聞言皺起眉頭，“他是怎麼自盡的？獄中如何能自盡？”

“我也不知，等我進去再看時，孫榮隻仰面躺在獄中，血流了一地，已然氣息全無。我這才匆忙前來禀明大人。”

正值深夜，獄中犯人大多蜷縮在污黑的稻草上昏睡，有人被不遠處隐隐約約的動靜吵醒，一雙沾滿污泥的黑手把住牢門，蓬頭垢面地扒門張望。

他們見到林清如走近，衣裙翩翩容貌楚楚，一雙雙渾濁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嘴裡發出嗬嗬的不明響聲。牢獄昏暗，隻一盞微弱燈火忽明忽暗的跳動，映照在犯人臉上，如同一隻隻深夜厲鬼，眼中發出幽幽的微光。

各色難以名狀的惡臭氣味，夾雜着潮濕的腥氣撲面而來。角落碩大的老鼠被腳步聲驚動，慌亂在暗處逃竄，發出吱吱的怪異叫聲。

剛踏進獄中，林清如便遠遠聽見獄卒碎碎叨叨的暗罵。

“呸！大晚上的觸黴頭！還要來收拾他。”

“好了，趕緊收拾吧，上頭都吩咐了，要趕緊将這人屍體處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