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站在馬車外搓手等着的人,便就是往後要一起生活的家人了。
家人……
她低下頭,加快了步子。
“來了沒?”馬車内,婦人打了簾子的聲音。
“來了!來了!”裴群驚喜道,“你回去坐着,莫受涼,我去迎。”
蔣氏卻是沒聽,聞聲已經探了半個身子出來,待瞧見那道月白身影,扶着車框就跳了下去。
嚴之瑤不察,就見前頭兩人過來,接着,肩頭一沉,是一件大氅将她攏了進去。
眼前,是蔣氏笑着的臉:“一路冷吧?快暖暖!”
她張張嘴,想喚一聲什麼,到底白費了功夫。
“無妨的無妨的,先上車!”
邊上的男人也跟着道:“對對!這天太冷了,先回家再說!”
“侯爺,嚴姑娘就交給你們啦。”外頭連姑姑道。
嚴之瑤手裡捧着的是蔣氏塞的手爐,僵硬的手指拂在上邊,終于,她擡起眼,對着對面的人笑了笑。
往後,她是他們的義女。
她沒有理由對他們冷淡。
哪怕是因着父兄的犧牲,她有皇家照拂,可說到底,她也不過是一介孤女。
一個無權無勢的孤女,往後餘生又能如何,裴太後的好意,她如何不知。
有承安侯府的名頭在,總歸是能給她說一門過得去的親事。
她也明白,對她好這件事,承安侯府也是真心的。
她不能不知好歹。
裴太後說得對,心口的疼,得自己挺過來。
蔣氏對着這一個笑,才終于是放下了心來,她将小姑娘的手拍了拍:“莫擔心,往後這侯府呀,你盡管當成自己的家。”
嚴之瑤點頭。
因是快要年節,侯府裡早早就張羅開了,滿是喜慶的節氣。
約莫是被交待過,府裡人見着她并無好奇意外,皆是喚一聲“大小姐”。好似她原就是在這裡生活一般。
安排給她的院子叫“清溪園”,裡頭收拾得很是雅靜。
“大小姐,奴婢露華,”一個粉衣的丫頭迎出來,“這是春容,往後我們伺候大小姐。”
嚴之瑤在邊關久,大多時候是自己打理的,這兩年在京中,也沒什麼講究。如今對着兩個巴巴瞧着自己的丫頭,她有些愣住,接着,她擡手想比劃,又想起她們不一定明白。
“大小姐不必擔心,奴婢們學過手語。”露華道。
這倒是出乎她意料。
連她自己都是這兩月剛學的手語,沒想到侯府也已經想到了這一層。
抿唇,嚴之瑤點點她們:“往後辛苦你們了。”
“大小姐哪裡的話,我們的榮幸。”露華與春容便就領着她轉了清溪園,熟悉了一番。
兩個丫頭話不少,叽叽喳喳地将府裡的情況都與她說了個明白。
想來應也是特意被囑咐過的,兩個丫頭絲毫沒有冷場的時候,倒叫嚴之瑤覺得像是早已經相熟似的。
這會兒正說起府裡的人,嚴之瑤手裡捧着熱茶聽得仔細。
“咱們侯府裡啊,一般就隻有侯爺和夫人,不過快要過年了,少爺應是也快回來了。”
“少爺是個頂頂好相處的人,對誰都笑嘻嘻的呢,大小姐見了就知道了。”
嚴之瑤久不在京中,并不曉得這些貴胄人家的事情,好奇比劃問道:“裴公子不住京中?”
“原是住着的,但是前些年少爺總氣着侯爺,侯爺就把少爺送去了北大營,說是要倪将軍好好磨一磨少爺的脾性,叫他吃點苦頭,”露華說着笑了,“哪知道,少爺這一去就不回來了,說是好男兒當馳騁疆場。”
這裴公子,得多本事,才能把侯爺氣得把他給送那麼遠?
她雖是對京中事情曉得不多,卻也知道,承安侯府早年喪女後,便就這裴公子一個獨子了,侯夫人更是因此病下,便是這般,都能叫侯爺狠心将獨子送去邊疆?
“夫人也同意嗎?”她不禁問。
“自然同意,小姐不知,少爺他……”
“誰在說爺壞話?!”
這一聲帶着三成的笑意,五分漫不經心,嚴之瑤幾乎是本能地站起。
檐下,是一道玄色的身影,不過幾息,人已經近前。
掃了一把頭上的落雪,那人掀眼看來。
嚴之瑤怔了一瞬,分明是沉沉的黑衣,卻壓不住那少年面上神采,平添一抹肆意。
對上她的目光,來人定定站住,目光觑下。
“少爺。”露華矮身,又對嚴之瑤道,“大小姐,這是少爺。”
而後,在嚴之瑤動作之前,少年已經略過她看向露華:“大小姐?”
這一聲不善,前一刻還帶着三分笑的人已是面寒。
嚴之瑤不覺退了一步。
裴成遠幾乎是面無表情地下了命令:“你,再說一次,這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