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還有潑出去的水收回去的道理?
有。
隻要少爺想要有,就必須有。
裴柒面不改色地接過紅包,正想說話,就聽露華幹巴巴道:“小姐說了,裡頭的也不要。”
哦,不要銀子。
裴柒去瞟階上少女,後者不過是溫婉瞧着他。
院中沉靜,隻有月色皎白,落在檐下同樣暈白的身影上,似是渾然一體的柔和。
少女略一點頭,像是在說不必在意。
裴柒覺得有些愧疚。
這愧疚也不知道打哪兒起的,分明是主子幹的事,可他還是平白擔下了。
隻想着這新的大小姐是真的可憐極了。
哎——
這大過年的。
“那……裴柒告退。”
回屋重新鋪了紙,嚴之瑤對着自己方才寫的長橫研究了一下。
還是差點意思。
她偏着頭去瞧字帖上的步驟。
露華在邊上研墨,管不住地抱怨:“小姐,奴婢打出生就在府裡頭了,才沒聽過說什麼紅布傳家寶,這傳家寶還有越來越縮回去的?定是那裴柒胡謅。”
嚴之瑤手指點在了起筆上,哦,好像是這裡不一樣。
沒看見回應,露華便也跟着湊過去:“小姐,哪裡不對嗎?”
嚴之瑤将字帖推給丫頭看,又指指自己的臨摹。
“嗯……說不上來,不過,好像是長得有點不一樣。”
露華注意力被轉到了字上,可任主仆倆怎麼試,也沒能寫出一個像樣的橫來。
嚴之瑤開始懷疑是筆的問題。
不然,為什麼她這頂出去的一筆就是角度不對呢?
還有這走筆,為什麼她的怎麼看都是蚯蚓?要不就是寫得太粗,看着也就是從原本的細棍子變成了粗棍子。
明明她很努力地照着寫了呀。
腦海裡突然就閃現了少爺那句有手就能寫,她停了筆。
這就是人與人的差距麼?
“小姐,咱們不灰心,萬事開頭難嘛!”露華鼓勵道,“這寫字帖的人都是大家了,咱們寫不成一模一樣的沒關系的。”
嚴之瑤深以為然。
所以,這一個開頭,足足開了半月有餘。
身心疲憊。
倒是練到了其他的筆畫了,但怎麼說呢,就是心虛
好比餓人飲了個水飽。
飽了麼?好像飽了。
真的飽了麼?不确定。
上元一過,年節的氣氛便就淡了,一切又開始了按部就班。
侯爺卯時前就要上朝,蔣氏時不時便就要接待些上門拜訪的女眷,偶爾侯府莊子上還會來人彙報一下情況……
各司其職,倒也和諧。
唯有一個與預料中的不同——
開春了,裴成遠還沒走。
嚴之瑤這些日子一直避着少爺,恪守約法三章,每日去給蔣氏請安都端着一顆心。
生怕這少爺哪一時哪一刻突然就又直接掀了門簾進來撞上。
清溪園到底閉目塞聽了些,好些事情也傳不進來,但是這小少爺為什麼還不走這個事又不好着人去打聽的,像是她巴巴盼着人趕緊走似的。
這日趁着少爺的馬車離府,嚴之瑤提着新做的芙蓉糕去蔣氏屋中。
蔣氏瞧她進來,滿臉的喜氣:“你呀,這日日過來還帶這些,看看,我都被你喂胖了。”
“夫人風姿,一點都不胖。”露華遞話的聲音更喜慶。
“就哄我吧!”一伸手,将人拉到了自己邊上坐下,蔣氏道,“先不慌吃,你剛好來了,替我瞧瞧。”
嚴之瑤這才發現桌子上擺了好些名帖和畫軸。
一張攤開的畫軸上,正繪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姑娘。
有些困惑,她擡頭看向蔣氏。
蔣氏隻留了露華在側,其餘人都打發了下去,見她不明白,才壓了聲音解釋:“上元節那日我入宮一趟,娘娘與我提了成遠的婚事。”
裴成遠?
嚴之瑤驚詫,指了指自己,又比了一個一。
蔣氏不等露華開口就猜到了:“是,成遠确實比你還小一歲呢。可我們承安侯府不比尋常,多少人有眼盯着呢,嗐……其實倒也沒有多緊急,隻是現在就要開始考慮了,成遠的婚事早些定下為好,也能安下人心。”
這個道理,嚴之瑤一時半刻實在是沒能轉過彎來,為什麼侯府就要早早定下婚事,為什麼要安下人心,又要安誰的心?
面上,她隻是恭順點頭,表示知曉。
蔣氏見着将桌子上的幾張名帖排開:“這些,是娘娘挑的人家,後頭我得相看着,你若是得空,可能幫着一起瞧瞧?”
我?
“你如今是成遠的阿姊,這事也就隻能你替我分擔了。”
嚴之瑤着急想推辭:“此事重大,理應由侯爺和夫人決定。”
“傻孩子,又沒叫你下決定。這涉及女眷,能直接接觸女眷的自然也是我們。侯爺再如何,也不曉得後宅的事兒啊。”蔣氏笑道,“再者說,待日後成遠成了親,新婦也要喚你一聲阿姊的。”
這是——
嚴之瑤手指微蜷,一時間,竟是有些鼻酸。
這是要完全當她是家人。
但這是裴成遠的親事,她哪裡有本事敢置喙。
猜出她的為難,蔣氏拍拍她:“放心,隻是叫你幫我參考,不叫旁人曉得的。我呀,實在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來,你隻當是為了我,如何?”
“……”話已經說到了這份上,叫人如何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