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瑞貝卡被允許走出那個小院子了。

山城江家

少女跟在帶路人的身後走到了江家的祠堂裡，看了供桌上擺放着的一排排靈牌很久很久，最終放了把火，便再也沒回頭。

如同每一次的抉擇，從未退後。

江家的人們站在門外一旁，看着滿天火光升起，沒有人敢上前滅火。江景湛提了瓶酒，坐在地上渾渾噩噩地一口口吞咽，從今往後，上夜就沒有山城江家了。

出了江家，山城依然燈火通明，烏雲也不見了，月亮完完整整的停留在空中，就好像它對山城遠比對上夜要來的溫柔。

為什麼喜歡月亮……嗎？陳就裡腦海中響起了這個問題，可，誰能說的清一個答案呢？

在遠洋的航船裡，小孩是不能在白天随便出來的，至少陳就裡不能。

想要爬上高位，光靠說是沒有任何用處的，要學習的東西很多：馭下之術，經營方法，人情世故，投資頭腦等等都是需要學習的。而學習，是最最需要花費時間的。

越是想要嶄露頭角，越是不能松懈，從早到晚，陳就裡喘息之時見到的，總是隻有月亮和水手們散落的酒瓶。

皎潔的月色會讓大海變得更加織绡绮麗，波光粼粼，那是她幼年時所見到的最美景象。那個時候，月光就好像是她的朋友，陪着她靜靜地享受安甯，哪怕短暫。

沒有一個驕傲的人會允許自己帶出來的人不優秀，漸漸的，學習的時間被延長了。陳夢緻力于讓她能夠更快，更快，更快一點達到标準。可她隻是孩子，沒辦法一口吃成胖子。

于是徒增傷痕，血腥味混雜在水汽中，被一陣陣冰冷的海風帶走，便隻有心還在流血了。

腥臭的海水讓船上的窗戶不得不保持通風的姿态，被動承受暴虐的小孩每一次蜷縮時都會和月亮對視，就好像它在溫柔地對她說：“别怕。”

這是支撐陳就裡活下去唯一的念頭。

月亮不會背叛人，你怎麼看待它，它就怎麼看待你，而不管白天還是夜晚，它從不食言，從不消失，它就在那裡，在那裡看着你。

它會輕輕地帶着光落在幼小的孩子身上，為冰冷的軀體覆蓋上一層淺薄的溫暖，哪怕衣裳薄弱，心的溫度也在攀升。

偶爾，月亮很大，很圓。它的倒影就在水面上，陳就裡會乘坐救生艇帶着空酒瓶下去，撫摸上它的倒影，然後裝下那被它投射過的水，就好像自己擁有了它。

她什麼也沒擁有過，隻有月亮，一直在她的身旁，所以她固執地想，她擁有了月亮。

陳夢嘲諷她太過可笑，月亮隻是一個死物，并不會對她産生半點助力，沒有感情沒有心，她居然還交付信任。

每每這時候，陳就裡總會倔強地擡頭望向月亮，月光頃刻間包裹住她，她就找到了一種能夠自欺欺人的證據，向母親證明着月亮愛她。

可她忘了，若月亮有感情，它将愛衆生，誰都無法成為它的例外。

漂泊的航船靠了岸，這個城鎮今晚将舉辦花燈節，男男女女們把自己的心願寫入花燈，隻需在夜晚降臨後将它們推向月亮，月亮就會替他們實現心願。

幼小的孩子心裡偷偷說：“我的月亮才不會為你們實現心願，它是我的所有物。”

夜幕降臨，花燈遊河，綿延不絕。聽着耳邊的話語，陳就裡漂亮的唇抿成了一條線，直勾勾盯着懸在天空的月亮。身邊一個又一個去年實現過願望的人在對着月亮還願，接着又許下新的願望，隻有她，渾身冰冷帶着恨意看向月亮。

她垂下了眼眸，人生第一次，她知道了，人是永遠無法獨占月亮的，月亮對人，從不特殊。于是她又想，怎麼才能毀滅月亮？

陳夢卻嗤笑一聲，“毀滅？你做不到的，你太像你父親了，以至于你總是在不自量力地認為自己可以像創造世界的神一樣做到想做的一切。”

“父親，是什麼樣的人？”年幼的孩子比起月亮，對那個從未見過面的男人要更為好奇。

“他？”陳夢的語氣有些古怪地回道：“不過是一個愚蠢的幻想家罷了，正因如此，他才活該去死啊。”

“愚蠢？”

女人笑出了聲，冷冷答到：“是啊，愚蠢。你不就像他一樣愚蠢嗎？把自己的感情寄托在物理事物上，到底是徒勞無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