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如波的美目中仿佛有火在燃燒,雪霁的聲音清冷執拗:“敢問神師,三月初三,白莽山,被捉走的人現在何處?”
“你在說什麼胡話,”撕心裂肺的激動咒罵驟然停止,神師恢複成往日冷冰冰的樣子,語氣毫無波瀾:“不知所雲。”
“我找到了藏在書冊中的秘密任務記載。”雪霁提高聲音,威脅道:“不知大單于大阏氏是否察覺,神師打着神谕名義私自接受委托,動用耆善兵力為自己謀财?”
少女清冷的尾聲在寂靜的暗道中拖長回響,神師對雪霁的威脅未有任何回應,顯得這威脅很是可笑。在神師的沉默中,雪霁以為威脅失敗,正要另想辦法,神師突然開口:“原來你是那兩人的女兒……”
神師承認了,他知道!大喜之下,雪霁激動得聲音顫抖:“阿父阿母可還好?他們在哪裡?”
“在哪裡……想不起來了。”神師似笑非笑,不緊不慢道:“除非你把我穴道裡的兩根針拔出來,不然就算大單于大阏氏親至,我也想不起來。”
齊長甯隻是要取代神師,成為西戎人心中的活神仙,并沒有要置神師于死地的意思。按照他的設計,神師隻是被惡靈附體,龍子斬殺惡靈後,神師依舊是高高在上的神師。
待到那時,她再沒有問詢的機會。
不再猶豫,雪霁深吸一口氣,抛出誘餌:“我懂一點醫術,可以拔出你穴道裡的針。你說出阿父阿母下落,我給你拔一根針……”
“賤奴,你以為我和你一樣傻?”不待雪霁說完,神師已經冷冷截道:“隻拔一根針就想知道阿父阿母的下落?”
“我還想知道誰是這次任務的委托人。”雪霁道:“告訴我是誰委托你去白莽山捉人,我便拔掉最後一根針。”
神師嗤笑一聲:“就算知道了,你又能做什麼?”
神師說得對,不管是誰,面對肯出五千金捉走阿父阿母的人,她什麼也做不了。
“天下大得很,權豪勢要也有領域極限。”雪霁輕聲道:“知道了是誰,便可以遠離,逃到他插不上手的地方。”
“小小賤奴,想得倒多。”神師“哼”了一聲,默許了雪霁提出的條件:“先拔第一根針。”
雪霁纖細的手指按上兩處穴道,漸漸蹙起眉頭:“不知軍主用的什麼手法,這兩根針會随着你說話或動作陷入經絡,越用力針陷得越深,現下這兩根長針已經完全沒入穴道深處,難以拔出。且留得越久,後患越大。”
“齊氏小兒,陰險歹毒!”神師咬牙切齒,心中頓時湧起滔天怒火。他能自行逼出一根針,本不可能是齊長甯的手段疏漏,現下聽雪霁一言,瞬間想通:“我費盡全力逼出一根針,卻讓剩下的兩根滑入關竅深處。日後若要他拔針,他定能推脫,說什麼沒料到我會如此行事,針入深處難以拔出,去他個狗娘養的混賬東西!”
越想越怒,神師氣得連爆粗口:“齊氏小兒,生來就是個狼心狗肺的王八羔子,沾親帶故的都該下十八層地獄!”
“賤奴,若你不能想辦法拔出這兩根針,這輩子都别想知道父母下落!”連串粗鄙咒罵不能稍熄怒火,神師轉向雪霁發洩:“就等着給他們收屍吧!”
雪霁略微思索,将裝着神師的箱子推上小車,牽着小車在暗道中奮力前行。
“賤奴,你要将我帶去哪?”暗道無光,雪霁推着車快行,颠簸中,被塞在箱中的神師慌亂起來:“是齊長甯令你帶我走的嗎,他想幹嘛?不管他許給你什麼好處,都是假的,千萬莫信!”
雪霁不理不睬,隻顧推車前行,神師越發慌亂:“他給你多少?十金?百金?我給你雙倍!”
神師一路擡價,直将價錢提高到萬金,聲嘶力竭道:“齊長甯出手不會超過五千金,我出萬金,足以令你一家跑到天涯海角,享受世代富貴!”
雪霁聞言一頓:五千金……與書冊上記載的金額一模一樣,那隻獨角牛真的代表虎兕軍之主?
見雪霁狀似猶豫,神師立刻口角生風:“你跟着齊長甯能有什麼好處?我出的金子更多。”
好處?神師的話令雪霁瞬間靈醒:齊長甯出五千金委托神師,有什麼好處?若此事對他非常重要,為何要假神師之手,讓神師掌握他的秘密?為了祭天大典齊長甯深入西戎腹地,主動現身前從未被掌握行蹤,順便去一趟白莽山不是更簡單?若此事沒有那麼重要,他又何必出五千金委托神師?
此事疑點重重,雪霁不由蹙眉喃喃:“沒有好處……”
沒有好處?那就是少女思春。神師恍然大悟:以齊長甯之俊美,不用給任何好處,這些傻丫頭們也會前赴後繼撲上去。
神師扭頭,嫌棄地看向雪霁,卻見少女長而微翹的眼睫在初雪一樣純潔白皙的面頰上投下扇形陰影,幽豔雙眸漆黑沉靜,眼白處微微泛着藍,仿如山中最純淨深邃的湖,美得難以言喻,動人心弦。
“齊長甯還是少年時,曾從南邊帶回一身份卑微的女子。”神師收回目光,咽下那些刻薄諷刺的話語:“那名南女年長齊長甯許多,齊長甯卻對她十分珍愛,頂着各方施壓極力周旋,終于納此女為側夫人并與她誕下一子。”
雪霁不知神師為何突然提起虎兕軍之主的家事,推着車靜靜聆聽。
“由母及子,齊長甯異常呵護與這名南女所生的兒子,即便常年在外征戰,也要将此子帶在身邊。”神師斜一眼雪霁,見她面上毫無異色似乎對此并不在意,不由微感詫異:“此子與你年紀差不多,由齊長甯親自撫養,現在已是他的左膀右臂,深得齊長甯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