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翰之走後,雪霁留在未完工的庭院,依着闌幹望向漫天繁星,眼中滿是迷茫。
雪霁知道,皇長子對她很有好感,甚至計劃了和她一起的将來。
可是他認錯人了。
雪霁敏銳地感覺到,從第一次見面、盜取媚香樓罪證開始,皇長子就将她當作了某位故人。不管是在她面前毫無皇長子架子,熟稔仿佛至交,還是後來豪擲千金、贖身花魁、甚至親自下場對付媚香樓,無不是看在那位故人的面上。
或許“雪霁”這個名字,也應該屬于那位故人?
雪霁輕輕歎口氣,小小一團白霧氤氲于眼前。
她對皇長子殿下有一見如故的好感,但這種好感是因為皇長子有俠義之心,相處融洽,就像她對陶七姑有好感一樣。
并不是對心悅之人的喜歡。
心悅之人……和陶七姑深閨夜話時,曾經浮現的高大青年形象再次出現,依然形象模糊,卻令她無比懷念。雪霁捂着心口,下定決心:在找回所有記憶之前,不談感情。
蕭翰之自那晚之後不再出現。
雪霁聽從安排,老老實實呆在皇長子府中,每日看書彈琴,日子頗逍遙。
陶七姑不斷帶來外面消息:“媚香樓被封,行首下了大獄!不知道會不會招出幕後主使。”
“媚香樓行首招供了!幾位大臣被抓,家産籍沒,素日裡趾高氣揚的豪奴變成官奴婢,被繩子牽着像牛馬一樣拉到奴市喊價。”
“媚香樓背後勢力倒台,曾在媚香樓追随貴人的平民聚衆喊冤,又攀扯出幾名貴人,媚香樓的事越鬧越大,天子震怒。面對沸騰民怨,朝臣也不敢層層相護,都在竭力撇清與此事的關系。”
“定案了!媚香樓掠良人買賣,行首處磔刑。涉及此事之人判流放,籍沒家産,家眷或沒入掖庭或跟随流放。”
“災民少女全部放還歸家,平民質押的田産地契一并取消,籍沒的家産作赈災之用。”
好消息一個接一個,雪霁問:“皇長子殿下呢?有他的消息嗎?”
“皇長子這回可是大出風頭,全靠他先站出來,面對龐大的貴人網一步不退,層層剝繭搜羅證據,将這些人一網打盡。”陶七姑笑道:“多虧皇長子身份貴重,才能做到這些。”
“不止身份貴重。”雪霁認真道:“唯有守正不移,才能一步不退;唯有謀劃周詳,才能一網打盡。忽視所有努力,将之全部歸為身份貴重,是不對的。”
陶七姑想了想,認同雪霁的話:“嗯,你說的對,不能因為身份貴重無視努力。不止皇長子,見到罪證後,林太傅等清貴也加入進來,衆心成城,方才破了龐複的貴人網。為民請命,真君子大丈夫所為。”
“我們也是啊。”雪霁笑着戳一下陶七姑:“找那些罪證,我們兩個、還有你手下的乞丐,都出了力。”
陶七姑也笑起來,挺起胸膛:“哎,是啊,我們也是,那些罪證還是我們交給‘傻牡丹’的呢。”她悄悄道:“現在新京傳言,之前的歌謠是祥兆,‘傻牡丹’不傻,是朵‘金牡丹’呢。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天子聽到了,必會重用皇長子。”
對天子是好消息,對皇長子可就是噩耗了。
雪霁稍微為蕭翰之悲了一悲,便和陶七姑開心慶祝起惡人伏法、少女得救。
之後果如預料,媚香樓之事塵埃落定,蕭翰之卻回不來了。
天子前所未有地對皇長子寄予厚望,押着他學習處理政務,不讓出宮。蕭翰之欲哭無淚,着人給雪霁傳話:“本殿暫不得自由,得好生想個法子才可脫身,本殿打算好了,一旦脫身即刻逃往金陵,絕不讓父皇捉回!大事已定,你無需再困于府中,多在新京轉轉,玩一玩看一看,省得遺憾。不用節儉,雖然本殿現在沒錢了,但本殿可以賒賬,你玩你的,開銷記在本殿賬上。”
“皇長子果真大丈夫,夠慷慨!”陶七姑隔空誇贊,看向雪霁雙目放光:“有他兜底,我帶你玩遍新京!嘿嘿,早就想嘗嘗各大食肆了,夫人,你喜歡吃什麼?”
雪霁笑道:“都聽夫君的。”
陶七姑依然作男裝打扮,給雪霁挑了身交領襈邊合衽朱紅深衣,束白地褐紋腰帶前後飄垂白绶,绮麗曳逸。
“金殿準備的衣裳全是長殿下那種華麗豔美風格,隻有大大大美人才不會被衣裳壓住。”陶七姑看着朱衣華美的雪霁,贊不絕口:“不過也太适合你了,簡直像專門給你準備的一樣。”
戴上幂蓠,雪霁跟随陶七姑往新京食肆而去。
兩人要一雅間,店家道:“近幾日涉及媚香樓案的朝臣離京流放,常有貴人送别故友後來此相聚,雅間都已訂出,不止我一家如此,凡是新京叫得出名号的食肆皆如此。小肆有一巨大屏風,可将樓上盡頭的雅間隔成兩間,雖不能像正經兩間雅座般清靜但比樓下好得多。賢伉俪若不嫌棄,我這就去和樓上盡頭的雅間客人說說。”
陶七姑看向雪霁,滿眼期待:“夫人以為如何?”
“我與夫君來此隻為品嘗佳肴美馔,自是無妨。”雪霁莞爾:“隻不知樓上客人是否方便。”
“那幾位客人不是新京人,隻為鬥豔盛會而來。不想後面扯出媚香樓大案,參加鬥豔盛會的賓客被扣下詢問,滞留于今才得自由。”店家道:“此餐過後便要離京,好說話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