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如店家所言,雪霁和陶七姑順利進入被巨大屏風隔出的“雅間”,隔壁隻有推杯換盞的些許聲音,并不呱噪。
待菜品上齊,雪霁摘下幂蓠,與陶七姑大快朵頤。
兩人心有靈犀也不說話,在吃到美味時雙目放光,用筷子連連指菜告訴對方:“快點兒嘗嘗,這個好吃!”,又在對方吃得太多時下筷阻攔,瞪眼表達:“不許吃了,給我留點兒!”,或吃到開心手舞足蹈,或四筷打架争搶最後一箸,無拘無束其樂融融。
兩邊都不出聲,時間長了,幾乎忘記隔壁有人。
此時傳來隔壁青年的喟歎:“一場鬥豔,竟是如此結局,誰想得到?所幸阿邕得償所願,見到‘雪牡丹’真容以絕世美人入畫,足以流傳後世。哎,今日一别……”
“什麼畫?”作男子裝束的陶七姑推開屏風,向隔壁探頭:“在下冒昧,聽聞兄台畫下了‘雪牡丹’真容,可否一觀?”
這貴人年輕俊俏,歪着頭看過來,黑白分明的眼中滿是好奇。
不想被人聽到帶來麻煩,剛剛說話的青年充滿歉意地望向身旁人:“阿邕……”
“在下陳留郡崔邕。”崔邕向陶七姑施禮:“拙作不堪入目,筆力所限無法還原真人容貌萬一,就不在貴人面前獻醜了。”
“絕色舉世無雙,本也難描難畫。”陶七姑笑道:“隻是你既然畫了,總要拿出來給别人看,難不成自己藏一輩子?不如我先幫你掌掌眼,看看你筆下花魁的模樣。”
新京有許多貴人仗勢欺人的故事,崔邕這兩個外鄉人聽過不少,沒想到馬上離京了,居然碰到一個。
青年大為懊悔又不敢得罪貴人,隻得勸崔邕道:“阿邕,這位貴人說得也有道理,畫作總是要見人的,識時務者為俊傑……”青年說不下去了,隻怕落進這人眼中,“雪牡丹圖”便拿不回來。
“夫君,”屏風後伸出一隻白皙纖長的手拉住貴人,皓腕凝雪指如柔荑:“我們的雅間多虧兩位公子相讓,畫不看也罷。”
雅言清正,娓娓動聽。
崔邕眼中陡然明亮,脫口而出:“‘雪牡丹’!”
一旁青年深知崔邕耳聰目明且過目不忘,回想起宣布花魁令時“雪牡丹”的聲音,再回想起小樓口驚鴻一瞥的身影,青年雙目放光,情不自禁沖向屏風:“‘雪牡丹’!”
陶七姑道一聲:“糟糕”,想看雪霁畫像不成反倒被人認出,大虧!邊起身攔住沖過來的青年,邊對雪霁道:“夫人快跑,我按住他們。”
雪霁戴上幂蓠飛速離開,身後不斷傳來呼喚:“‘雪牡丹’,别走啊,讓我看看你的臉!”
呼喚聲過于激動,引得樓上雅座紛紛開門,不少人探出頭來觀望。
紅衣绮豔,白紗翻飛,少女身影婀娜魅惑。
“‘雪牡丹’,是‘雪牡丹’!”越來越多人認出章台花魁,群情激蕩,喊着“雪牡丹”追逐紅衣身影跑下樓去。
雪霁落荒而逃,身後追逐“雪牡丹”的人群越來越龐大,轉瞬成為新京一道壯麗風景。
為甩掉身後龐大的追逐者,雪霁不斷揀小巷穿行,七拐八拐甩脫一小部分,後面還是有人緊追不舍。
雪霁在小巷中跑得氣喘籲籲,小巷外停着輛樸素安車,一名青年女子打開車門,向她伸出手:“上來,我帶你離開。”
身後腳步“咚咚”喊聲愈發狂熱,車内隻這女子一人,雪霁實在跑不動了,拉住女子伸出的手上了安車。
車門被關上,辘辘向前駛去。
喊着“雪牡丹”追來的聲音拐向臨近小巷,紛紛擾擾逐漸遠離。
調勻氣息,雪霁向對面女子施禮:“多謝相救。”
“不必客氣。”對面女子受了這一禮,神情淡淡道:“我特為你而來,‘雪牡丹’。”
心中一凜,雪霁擡眼望向對面,隔着白紗仔細打量眼前女子,這女子正青春年華容貌尚佳,隻是面上神色過于淡漠顯出幾分滄桑,眼神犀利盯着雪霁,似乎能透過白紗看穿她整個人。
雪霁摘下幂蓠,坦然面對此女子:“我名雪霁,不知如何稱呼您呢?”
女子端量着雪霁,似乎非要在這張絕美的面孔中挑出瑕疵般,目光堪稱無禮。
雪霁被看得極不舒服,卻依然頂着她挑剔的目光守禮端坐。
端詳良久無功而返,女子收回目光淡淡道:“我叫南喬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