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那雙眼睛,我有些遲疑,理論上來講,我現在就該離開,我是來救張海俠的,現在營救成功,還抓到了張瑞樸,我的事情已經做完了。
兩個時間線的滿月是對應的,我這時候潛水搞不好馬上就能回去。
然而張海俠沒有等到我的答案,張海樓已經扛着兩個人回來了,對于善後的工作,他相當熟練。
他們準備上樓,察覺到我沒跟上,張海樓和張海俠對了個眼神,他們知道我的出現一如當年那般毫無征兆,所以離開也是悄無聲息的。那時他們還小,以為我死了,毫無辦法,如今我再次回來,無論藏着什麼秘密,他們都不打算了解,隻想我能留下。
“老師,您不看看我們的新家嗎?”張海樓道,“比廈門之前那個大多了。”
兩個人的目光太過炙熱,我面對他們,像是又回到了小時候張海樓和張海俠,拼命請求我留下的樣子,我又妥協了:“我要去趟海邊,礁石後面放了我的東西,你們先上去,我拿到了就來。”
算了,反正知道回去的方法,也不急于一時。
更何況張瑞樸還沒死,我對這個元老也很好奇,檔案上隻有他的過往事迹,也許可以借着機會了解本家的古早曆史,就當旅遊了。
我來到礁石後面,找到了被我藏起來的潛水衣和氧氣瓶,還有備用工具,剛要打包帶走,一擡頭便看到張海樓趴在礁石上,注意到我發現他了,便對我一笑。
他戴着細邊框的眼鏡,沒有度數,張海樓眉眼之中透着邪戾,和小時候的純真截然不同,眼鏡能改變他的氣質。
“跟蹤我啊?”我道。
張海樓從上面跳下來:“哪能啊,就是看看老師需不需要我幫忙。”
從小到大,這家夥都是那麼能說會道,我不客氣地把背包遞給他:“那你幫我拿這個吧。”
張海樓喜出望外,接過我手裡的東西,他看了看我的臉,确定我今天不會走了,便對我道:“老師,我現在比你高了。”
我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說:“說明你吃得不錯,營養跟上了。”
“那老師多少歲?”張海樓趁機道。
我剛準備脫口而出“20歲”,又覺得不妥,他們和我分别了16年,我的歲數怎麼能原封不動,于是道:“打聽女孩子的年齡是不禮貌的。”
張海樓沒繼續這個話題,沿途為我介紹這條街的風土人情,我認真地聽着,時不時地擡頭看他的臉。
之前還沒覺得,現在這麼近的距離,我隻能仰着脖子跟他講話。
怎麼好端端的,就長這麼高了……
檔案館是在張海樓他們接到下派任務之前便建好的空房,之後作為南洋檔案館在馬六甲的官邸,樓前有一個院子和臨街的拱門。
南洋檔案館的牌子挂在拱門上,這裡的人并不知道裡面是幹什麼的,來往的人都以為住着洋人,不敢在外面叨擾。
張海樓和張海俠的卧室就在二樓,走廊外的陽台能看到遠處的海,二樓還有一個大房間被他們用來當做會議室,隻是從他們來到這裡至今,從來沒有超過三個人出現在裡面。
一樓也是結構差不多的兩個房間,向陽的房間成了資料室,還有一間背光的房間堆的都是雜物。
上樓之後,我看到張海俠正在收拾離開前被張瑞樸的人弄亂的床單,見我跟着張海樓一起進來,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氣。
我驚訝于這裡的布局竟然跟廈門的南部檔案館幾乎完全一樣,不同的是,那裡的環境更像政府辦公的機構,而不是眼前這樣,像個簡陋的民宿。
“他們在裡面,已經用繩子綁起來了。”張海俠指着會議室那個房間說,接着又看向我,似乎在等我指令。
其實他們完全可以自行處理,可依然還是表現出對我的信任,這讓我有些心虛。
我沒接受過張家内部的訓練,隻是個大學剛畢業的外科醫生,但我知道張海樓他們出身特務部門,遠有比我多的手段。
張海俠看出我的局促,改口道:“老師先進去看看吧。”
我點點頭。
會議室和我印象中的布置也很像,房間的牆上挂着發黴的海圖,張瑞樸和另一個張家人耷拉着腦袋,被沾了鹽水的粗繩五花大綁。張海樓把人扛上樓時,還脫了他們的衣服,隻剩下底褲。
此時兩個人的紋身已經顯露出來,張瑞樸和另一個人胸前都是黑色的麒麟。
在張家,隻有本家的人,才有資格紋麒麟。
張海樓見我盯張瑞樸胸口盯得入神,有點不滿:“混幫派的麼,還弄那麼大的刺青。”
我問:“你們知道張家麼?”
張海樓道:“哪個張家?”
看來是不知道,檔案裡并沒有提及他是什麼時候知道張家存在的,又或者隻是我沒有看到那則卷宗:“沒什麼。”我擺擺手,來到近前查看張瑞樸和另一個人,他們面相不同,不像同族兄弟,我指着另一個人:“他叫什麼你們知道嗎?”
張海樓和張海俠搖頭。
“隻認識張瑞樸。”張海俠道,事實上,今天之前,他們連張瑞樸都沒見過。
張家的事先放一邊,這樣的繩索對本部的元老應該起不到作用,我在背包裡翻出一排銀針,将它們分别插/入手腳的穴位。
這樣一來,就算麻醉的藥效完全過去,他們也動不了。
做完這些,我起身對張海樓兩人說:“兩個人至少還有8個小時才會醒過來,趁着這段時間,你們可以問我一些問題。能回答的我都會說,不能的,我會直接拒絕。”
我們三人出了會議室,張海俠坐在輪椅上,看了一眼張海樓,張海樓舔舐着嘴角,瘋狂地想要抽根煙。自從來了馬六甲,他煙酒俱下,以此獲得精神上的短暫歡愉。可現在房間裡多了個人,又是他十分在意的女孩子,抽煙就顯得不那麼有魅力了。
更何況,他買的煙草,連張海俠都覺得難聞。
我見他們都不吭聲,就說:“那天……呃,16年前,我消失後,你們是怎麼逃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