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聽到有日本人在火車上,我覺得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長途公共交通,有外國人很正常。我們所在的頭等車廂,就有不少金發碧眼的老外。
可張海俠聞言,表情立刻就變了,我才意識到事情好像沒那麼簡單。
“你沒有打草驚蛇吧。”他問張海樓。
“當然沒有,我這不是立刻回來跟你們商量的嗎。”張海樓這才用大拇指蹭了蹭我的眼角,“蝦仔,你怎麼把我們小玥惹哭了?”
張海俠道:“我欺負她了。”
張海樓一愣,笑起來:“你怎麼學壞了。”我哭的原因,他不是想不到原因,我的進退兩難,張海樓也是知道的,隻是相處下來,他會盡量避免談及我回家的話題。
無論未來如何,享受當下,才是張海樓信奉的做人準則。
我問張海樓:“日本人不應該在這列車上嗎?”
他回道:“現在日本人在西南地區活動頻繁,他們要分裂中國的賊心日漸高漲,張啟山将周邊區域的日軍控制得很緊,一直不敢有大動作。那些在火車上的日本人,穿的全是中國人的服飾,打扮成務工的農民,目的一看就不純,搞不好是來刺殺張啟山的特務。”
經他說明,我才恍然大悟,實在過慣了和平的日子,第一時間根本沒往日寇入華方面聯想:“那我們直接把他們幹掉行不行?”
張海樓樂了:“難得見你要主動殺人,怎麼,200年後的中國,也跟日本人有仇?”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不算錯。”我現在還沒有告訴他們之後的曆史進程,那實在太過漫長而悲壯,“所以,能殺嗎?”
張海樓點頭:“能,但我還沒确定他們的數量,得再探探,我要重新換張臉。”殺人這種事,對他而言就像家常便飯,張海樓不熱衷于殺人,但如果所殺之人該死,他會很高興自己做了件為民除害的事。
他做了新的人皮面具,張海俠幫着調整了一下臉型,到了晚上,等所有乘客都逐漸進入夢鄉,乘務員也沒再到處走動,張海樓便出去了。
張海俠拍了拍自己的腿,如果不是行動不便,他該和張海樓一起行動的。
張海樓一晚上都沒回來,我很擔心,翻來覆去睡不着,張海俠也沒有睡,他坐在我的床邊,靠着枕頭,幫我按摩助眠。
天剛蒙蒙亮,才響起了敲門的聲音,一聽就是張海樓,這次他沒有帶鑰匙,以防萬一被發現自己是頭等車廂的,這兩截車廂乘客很少,敵人要是排查起來很容易。
張海俠立刻起身開門,張海樓進了屋,他的表情跟昨天回來時差不多,看不出究竟是帶回了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是特務,能确定的有8個,沒試探過身手,但他們手上都有用槍的老繭。”張海樓啧了一聲,“三等車廂人太多,不好下手,他們警惕性很高,而且,我擔心還有更多,一旦其中一個被殺,另外的也就警覺起來了。”
張海樓喬裝成不起眼的工人,跟那些日本人套近乎,大多沉默寡言,應該是中文不太好,擔心自己說太多話暴露,但有一個中文非常流利,還夾帶了一些鄉下人的口音,就和張海樓攀談起來。
彼此都沒露出破綻,但當張海樓罵日本人的時候,對方的臉上還是出現了稍縱即逝的不悅。
張海俠給他倒了一杯水:“有人懷疑你了嗎?”
“應該沒有,就算懷疑了,也不會知道我是誰。”張海樓揉了揉臉,“不能讓這群人進入長沙,一旦混入當地人中,就很難找出來了。”
張海俠低頭沉思。
他們是海上的瘟神,在陸地上會有非常多的限制,以前兩個人解決兇徒,直接入水而走,從未失手。可在火車上,出了岔子基本沒有退路,而且對方也是受過訓練的,光靠張海樓硬拼肯定沒有勝算。
“還有一個辦法。”張海樓道,“就是别管,我已經記下了他們的長相,到時候畫給張啟山,算是見面禮,他能不能把人給揪出來,就跟我們沒關系了。”
這确實是很保守的辦法,但張海俠卻搖頭:“張啟山既然是長沙的布防官,手裡的兵馬一定衆多。當年幹娘派探子到長沙,還沒出火車站就被發現了,顯然是非常難對付的人,派特務搞暗殺,一擊不中就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機會,8個人,或許還不止,一起進入長沙,張啟山怎麼可能察覺不到。”
張海樓擰着眉頭思索着,要是這時候張海俠的腿沒有問題,是該和他一起調查的,張海俠總是能比他看到更多細節。
不過轉念一想,要不是因為腿傷,他們也不會坐在這趟火車上。
張海俠頓了一下,得出令我們震驚的結論:“他們,要劫持火車。”
我倒吸一口涼氣,看向張海俠:“火車上這麼多人,他們對付得過來了嗎?”
張海俠道:“如果所有人都敢反抗,他們當然沒有辦法,但很多時候,大多數都會選擇妥協和示弱。”他停了停,繼續分析道,“我擔心的不是他們把乘客當成人質,而是要毀了這列火車。”
張海樓認真地聽着,沒有插言。
“用炸藥嗎?”我道,可張海樓已經檢查過貨倉車廂,裡面并沒有危險品。
張海俠道:“除了炸藥,還可以直接劫持司機,就像白珠殺掉船長那樣,一旦這列火車沒有司機,抵達長沙站的時候,會直接沖出軌道,這将會變成巨大的慘案。張啟山作為長沙官員,就必須親力親為處理善後,這時候長沙發生任何狀況,張啟山都會難以抽身。”
我和張海樓對視一眼,不由得暗自心驚,雖然一切都是他的假設,但這種事放在日本人身上也不是沒有可能。
“你會開火車嗎?”張海樓問我。
我道:“這不是會不會開的問題吧!而且我也不會。”
張海樓道:“那我馬上抓一個人來拷問。”
張海俠撐坐起來,他想和張海樓一起去。
張海樓把他摁回座位:“你和小玥待在這裡,立功的事兒就别跟我搶了,你在南洋檔案館的軍銜比我大了不知道多少,就不能讓我也升官嗎。”
明知是安慰,張海俠還是道:“南洋檔案館都沒了,還要軍銜有什麼用。”
聽他兩人争執,我默默拿出青銅鈴:“用這個,就不用擔心敵人反撲了吧,找一個落單的,聽到銅鈴響,我有辦法讓他自願跟我們走。”
張海樓見識過我用青銅鈴控制橡膠園的野人下跪,俯下身對着我一親:“你不當特務可惜了。”
因為要去三等艙,我和張海樓又得易容,他和張海俠随身都會攜帶畫皮工具,隻要不是懂行的人,基本上都看不出來,我帶來的假臉已經固定就是那個形狀,不适合用在這種場合。
張海俠有些不放心,叮囑我一定要跟緊張海樓,不能擅自行動,說實話,他兩個都不太放心。
又到了深夜,我和張海樓借着昏暗的燈光潛入三等車廂,一如我想象中的髒亂差,座位上擠滿了人,地上也有人,大包小包的貨物也堆得到處都是,還有各種垃圾,簡直無從下腳。
張海樓示意我先找個隐蔽的地方藏一下,這個時候大家都已經熟睡,我看不出他口中的日本人,這是獨屬于特務才有的敏銳觀察力,我躲在一堆貨物中間,張海樓很快給我打了個手勢。
我搖響鈴铛,隻見一個穿着樸素的男人慢慢站起來,跟着張海樓的引導,一步一步跟朝我的方向走過來。
張海樓的耳朵裡塞着一種特質的棉花,不會受到青銅鈴的幹擾。
張海樓将那人關進廁所,我在外面守着,現在的我滿臉的折子,是個佝偻的老婦人,和三等車廂的氣氛融為一體。列車員一般很少會在這邊走動,大多都服務二等車廂和三等車廂,大半夜就更不會有人過來了。
一個小時後,張海樓從廁所出來,帶着我離開了,廁所裡沒有第二個人。
等重新換回自己的臉和高檔的衣服,我們走回頭等車廂,張海樓熟門熟路的穿梭,沒有遇到任何阻礙,我見四下無人,終于忍不住問道:“你把他吃啦?”
張海樓就笑:“在廁所裡吃東西,惡心死我。”
“那人呢?”我道。
張海樓道:“從窗戶扔出去了。”
廁所的窗戶不足半米,大概隻有兒童的身體才能穿過,那特務雖算不上高大,但也不至于能輕易塞過去。
“你怎麼做到的?”我道,“把他肢解了?”
張海樓會解剖,那應該是他自學的,沒有專門接受這方面的培訓,可他出來的時候廁所沒有血濺三尺的場面,他身上也沒落下血腥。
“隻要他的關節全部捏碎了,身體就會軟得像蛇。”張海樓對我道。
回到自己的包廂,張海俠便詢問結果,張海樓把從那特務身上搜刮來的東西都擺在了桌上,除了基本的刀槍之類的武器,還有一個西洋式的塑料小藥瓶。
張海俠聞到瓶子裡的氣味兒不善,但又說不上來是什麼。
我立刻把窗戶打開,怕有毒氣體揮發,對着車窗擰開瓶蓋,好在裡面隻是幾粒膠囊似的藥丸。
我把藥丸掰開,将粉末倒在桌上,用探測器掃描了一下,藥粉全是化學成分,就這一點點粉末,融進飲用水裡,能毒死上百人。
我道:“又是用毒,不會是莫雲高跟日本特務狼狽為奸。”
張海俠說:“下毒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暗殺手段,當然,我們也不排除跟莫雲高有關系。”
張海樓道:“總共10個特務,8個僞裝成農民,還有兩個在二等車廂,應該是做接應,基本上我都摸清了位置,現在已經弄死一個了,他們很快就會發現少了同黨,接下來我會将他們挨個解決,我回來之前,任何人敲門都别打開。”
我攔住他:“等等,有更好的辦法可以讓他們死得悄無聲息,你也不用冒險。”那條蛇祖留下的小青蛇在我的驅使下從袖子裡慢慢地探出頭,紅色的眼睛像一對寶石。
小青蛇已經熟悉張海樓,在船上的時候,他學會了如何與蛇溝通,操縱小青蛇咬人,他知道怎麼做,這條蛇比任何熱武器都緻命。
張海樓伸手,小青蛇便盤到他手上:“我怎麼忘了這個小東西。”
又是一個晚上過去,張海樓回來了,帶着勝利的喜悅,他把小青蛇藏腰帶下面,從外看不出任何異樣。
所有日本特務都死了,小青蛇的毒素傳播得很快,幾乎是瞬間就讓他們的肺部出現衰竭,然後呼吸困難,連叫出聲的時間都沒有。
他把屍體全都扔出了窗外,三等艙的乘客不會發現身邊少了人,沒有親屬反應,乘務員也不會清點人數,一切又歸于平靜。
張海樓洗了澡回來就躺在了床上,兩天兩夜沒有睡覺,可他依舊興奮:“小玥,我做了為名除害的事,有沒有獎勵?”
我俯身親吻他的嘴,張海樓突然攬着我的腰,直接将我拉上了床。
他把我壓在身下,那張邪魅的臉上滿是喜悅和欲望,可他最終還是忍住了沖動,隻在我的唇上落下一個綿長的親吻。
張海樓在我之前沒有和女人接吻的經曆,隻是訓練的時候,長官要教他們基礎的生理知識,也會讓他們知道要如何與異性親密接觸,方便做一些特殊的任務。
而教授的方式,就是通過觀看洋人的電影,裡面有大量接吻和肢體互動,在這個年代,洋人的文藝片就跟看小黃片差不多。
一切都是為了任務。
張海樓跟别的學員不一樣,其他學員難免血脈贲張,張海樓卻感到有些惡心,一男一女的嘴貼在一起,那不是就要吃對方的口水了麼。
張海俠則是抱着學術鑽研的心思在看,沒動過歪念頭。
如今和喜歡的女人纏綿,他才理解,男女之間的接吻,原來是很舒服和美妙的事。
張海俠借口離開,張海樓馬上松開了嘴:“你别出去了,這兩天我們三個都沒睡好覺,一起吧。”
張海俠看着床上的兩個人,道:“太窄了,睡不下三個。”
張海樓側躺在靠牆的位置,讓我也朝他挪了挪:“能擠。”
張海俠歎了一口氣,找不到拒絕的理由,躺了下來。
張海樓抱着我,很快睡着了,他身上很香,才洗了的頭發,帶着濕潤的熱氣。
張海俠調整了一個側卧的睡姿,輕撫我的臉,很小聲地道:“睡不着嗎?”
我笑:“有點熱。”
他也跟着笑了,打算起身:“那我去另一張床睡。”
我摟着他的胳膊:“不要。”
張海俠揉捏着我的後頸,漸漸有了濃烈的困意。
半個月後,火車進入長沙地界,周圍的景色沒什麼變化,但氣溫卻不同了,同樣是夏天,長沙的空氣就顯得悶熱許多。
我們收拾着行李,把要拜訪張啟山的禮物放在最容易拿到的上層,我們将質地比較好的衣物拿出來換了,長沙城到底要比廈門繁華一些,不能穿得太窮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