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國才有家。若是國都破了,流離失所,哪還有家呢?将軍您一直駐守邊境難道能說自己不忠于國?”
“是呀。人總是矛盾的。”常蕪的手指反複摩挲着那玉佩上的四個字。“從前我總想,為什麼要當這個将軍呢?守在那破城牆不能離開半步。困在南境之地,外頭山高路遠海闊天藍,都與我無關。人沒有什麼時,才會去期盼什麼.......家與家終是是不同的。我忠于的并未自己的小家,而是族中的家。曾屬于我們四個人在南境的家。當然這其中還有那些兵士将卒,我都視為家人。我外公行走民間之時,也聽過這些傳言,卻并不在意。我們出生,家裡都很開心。我兄長更是離譜,幼時常常逗趣我二人,明明瞧的出來,卻是拉着我妹妹喊蕪兒。苒兒氣鼓鼓的說不是。”說到後來也不是再同雁南說,反倒更似再同自己說。“為了這個家,我願意舍棄所有。你願意舍棄什麼呢?”
“我曾經的......所有。”
“曾經的什麼呢?如今離開了瑞王府,還有什麼呢?”
雁南鄭重的說:“性命......”
“性命......我妹妹的性命又誰來還呢?我雙親呢?是找這個國家,還是掌權的陛下?還有我祖父......”
“常家老爺不是?”
“你真當我祖父是怕我族中家世過大為避嫌疑而辭官?那不過是為避人耳目的後話了。究其原因還不是那樁逆案的緣故。一樁普通的案件,卻被有心之人設計牽扯進了那麼多朝中大員,最終演變成了逆案。多少文官謹言被貶黜被罷官、流放的......我祖父也進言了。卻隻被關在宮中幾日,但也因此病了一場。出來時又被同僚針對,最終隻剩叮咛我父不可胡言。我父為不違背父命便辭了官。滿腔憤懑便投了軍。後事漸漸平息......”
“您說的這些.......隻怕才是理由吧。是您,離開您駐守之地的理由。”
“是。卻不是我的理由。是陛下的。是當今這個在位者,給我的理由。”
“?”雁南隻剩滿腹的疑問。
“外頭那些人是我的人,卻不是常家人。是聽我命令的人,卻也是看守着我的人。能瞞過我兄長,瞞過那麼多人。就在南境交戰之地從死人堆中把我刨出來,一路跋山涉水直搗京城拖着殘傷的我。我好了,身體康複了,心卻沒有。我真的不懂!為什麼他們滿身武力卻不守城?反而去做這些?我如今也好了,卻也不讓我守城了!用家裡乃至滿族中的性命威脅我。不,陛下隻是給我講了幾個故事罷了。甚至問我,我父輩幾場厮殺下為什麼格外提攜沒幾年就當上了将軍......原來這時陛下已有意平反舊案,可卻沒有一個何時契機,誰又敢來提?然後,你們出現了。你們救了七皇子。你們從此便是契機。隻要你們立功受獎,那從前的事你們便會惦記。七皇子便會惦記。陛下也借此平反了幾家,從而效忠的人更多了。對于一直效忠的我們常家,若是不能用便丢棄了。再扶持嘛......是不是瑞王也這般想?”
“王爺不會。連我這次離開,王爺都......王妃仙逝後,王爺甚是思念。您?那陛下到底派您去?”
“帶沐菊走吧。無論你選了什麼,趁現在還有的選,都好。不過沐菊現在處境尴尬,最好更名換姓。”常蕪從袖子中拿出一張信紙。連同那玉佩一起遞給沐菊。“既有人替你籌謀了,不如替自己活一生吧。”
沐菊雙手接過,改為跪坐着,把玉佩放在雙腿之上才打開信紙。隻看了幾句雙手便止不住的顫抖。
上書寫:需查,春至,雁群自南歸,群飛餘幾隻。今日落于院中一隻南雁,時而帶些和暖之氣。有意小心飼養之,卻恐鷹啄之險!想來十年前那鷹啄燕群之事,隻怕飛禽皆心有餘悸。但事過良久,如今燕群歸巢也該緩緩複之......想來無礙,頓生喂養之心。雁卻并非家禽,如今隻在院中輔之食餌。若落于院,甚美,若雁無意留,需斷。欲附娘親于近京郊外那百畝良田增色,雖離秋日尚遠,但無賞菊時現種之理,隻盼秋至。思量之後卻又惶恐皆種萬壽菊令旁花失色。還請家中定奪。需明,府擴檻高,若不佐以豐厚莊.嫁定要受屈。
沐菊面色潮紅把那信撕成幾塊,卻緊緊抓在手中。“沐菊哪也不去,就跟着二少爺!更不要那良田。沐菊什麼都不要,不要。”
常蕪蹲下身子,卻是離着兩人有些距離。“安叔已經得了消息,待你得空或遣人去都成。去過一下文書。若是日後已更名也不打緊,買賣田地的一應錢銀、稅務常府都會出。不必怕人說閑話。田地,還是落在你名下的好!常家嫁女兒,總還是要出些嫁妝的。這是苒兒的心意,那莊舍裡還有些的,那是常家的份,不多,是份心意。”
沐菊的眼淚才落,滾滾而下打濕了信紙斑斑痕迹。
常蕪轉向雁南說:“我要你發誓!日後......”
雁南沒等常蕪說完,立刻會意。“我,雁南在此立誓,日後定真心待沐菊。”
“眼前女子。”
“是,日後定真心待對待眼前之女子,盡己所能,性命相保。決計不叫旁人動她分毫,除非從我屍首踏過去!若日後得幸騰飛,也記糟糠之妻絕不下堂。”
“哼。你包袱中少說千萬銀兩,就叫吾妹食之糟糠?”
“哦,不不,家中銀錢日後都交于她。家中之事,她說一不二。若有違背,日後......魂飄無冢歸,屍殘無人尋。”
常蕪頭稍偏向後院一下,“我同沐菊講幾句。”
“是。多謝.......二爺!”
雁南朝着後院而去,轉過去才發現院中空蕩,似隐隐能聽見房中說話聲音。
“别哭了。日後好好活!常家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要替還活着的人考慮。若是日後你們,回去了,也要記得,既跟了他,就别記着那些恩怨了。我們都放下了,就放下吧。别記着那些恩怨了。改個名字吧,先在這安腳,待你們氣息平穩了在想前程,總要為你們日後的孩子考慮。如果受了委屈,常家都會留你。再不會做出嫁女如潑水的事的。”
“二少爺,您别這麼說.......常家,從來都沒有......小姐也知道的。小姐......為何會死呢?我至今都不明白!”
“不需要明白了。她的性格,如同我這般,我們都了解的。如今,長命百歲、平安喜樂都有了。日後祝你福祿雙全!”常蕪說完突然出手,在沐菊後頸一捏。沐菊一下向側面昏睡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