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刑罰固然能解恨,但似乎沒有從他們臉上看到欣慰,反而越來越沉重,怎麼都填不滿的感覺。
不止是受害者家屬,包括圍觀的人群,每個人頭頂仿佛有一片陰霾,在慷慨激昂過後,暴露出對死亡的恐懼,揮之不去。
良久,少女眼皮子開始打架,迷迷糊糊地支着下巴睡着了。
當她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時,陸雪緣閉着眼,下意識叫了聲“秦熄”,下一瞬,咚咚咚的聲音蓋了過來。
有人敲門。
陸雪緣施法破開結界,門開了,羽童的聲音沉沉的,“宗主,有弟子要見你。”
“弟子?”她想了想,“宣。”
一大堆女弟子陸陸續續走進來,穿得花紅柳綠的,眼花缭亂。
曾經的朝陽宗不許女子過分梳妝,除非有喜事,不然她們的道袍隻有黑白兩色。
可現在宗主成了女人,自然就寬限了。
“夏宗主真給我們女人長臉!古安國幾千年的曆史,從未有過女人做官!”
“那個惡棍罪大惡極,千刀萬剮都不過分!”
女弟子殷勤地給陸雪緣捏腰捶腿,眼裡盡是崇拜。
這種場面,陸雪緣不足為奇。
古安國女子被規訓久了,物極必反,如今好歹有個喘息的機會,自然不會再回到循規蹈矩的樣子。
隻是不清楚,這樣的自由能維持多久。
陸雪緣深知自己惹了衆怒,如今隻是虛假顯赫,很多老一輩的長老官員正隐匿在角落,等着收拾她呢。
罷了,今朝有酒今朝醉,陸雪緣也不想打擊她們,下一刻,她聽到了令她兩眼一黑的話……
女弟子道:“是的呀,夏宗主,上次讓我這麼爽快的事,還是因為一個被挖丹的男人。”
陸雪緣指尖一頓,手下的香爐燃了一絲火苗,便立刻熄滅了。
“你說什麼?”
什麼意思,是她想的那樣嗎?
少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此刻的她如坐針氈,擔心女弟子住嘴不言,又擔心她繼續說下去。
女弟子當然是知無不言,懵懂的眼神純澈無比。
“是這樣的宗主,有個男人就是因為欺負女人,才被挖丹的。真是奇怪了,明明長着一副谪仙的面孔,那張俊臉啊,不知有多少女子都會貪戀他那絕世容顔,怎麼就做了那樣龌龊的事情呢,據說他一家都是做香爐生意的,而且賣的還是毒香爐,真是該死!”
……這次聽明白了。
恃強淩弱極其可恨,但陸沉棠絕對不會做這種事,這也就意味着,他是被陷害的,而且擔了個虛名,成功被送入地獄。
陸雪緣瞳孔一顫,魂魄仿佛被抽幹了似的。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看來嫁禍這招,是趙曳早就想好的。
風中的少女宛如抖動的落葉。
明明已立夏,她卻仿佛置身于冰窖,血液将她冰凍,冷到失去知覺。
陸雪緣一身純白亵衣,失魂落魄地迎風走着,竟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城主府。
府上張燈結彩,家丁和喜仆一身鮮紅,正在為主子貼窗花,挂燈籠。
少女信步走在庭院中,來到一間馨香彌漫的新房,屋裡裝潢精美,家具都是新換的。
她笑着說:“這喜燭,多好看呀。”
秦熄是神官,即使在凡間與人結發,在仙京也是不作數的。凡間的妻子隻是他渡劫的一部分,即使被帶到天上,位分高低也隻是個侍妾。
陸雪緣伸手,緊緊握住了喜燭。用力一捏,蠟燭被捏成泥巴。
“哥,對不起,是我無能,沒有早早讓那些人自食惡果,你受了那麼多委屈,我卻……我……我真該死!”
陸雪緣雙眼冒火,咬着牙,擡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麼。
無論害死陸沉棠這件事有多少人在推波助瀾,秦熄總歸是脫不了幹系。而她卻沒有親手殺了他。
突然,身後響起門闩撬開的聲音。
“原來你在這裡。”
不用回頭,這男人的聲音,她也認得。
陸雪緣嗤笑:“我來給城主報喜。”
“怎麼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停住,一隻溫暖寬厚的手掌落在肩上。
陸雪緣正要回話,突然,一股腥甜之氣溢出喉嚨。
她神情恍惚地回眸望去,身體一栽,噗嗤噴出一口血,暈倒在他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