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虞星連來到鬼樓。
隻見陸雪緣阖着眸席地而坐,眼觀鼻,鼻觀心。感受到有人來了,才緩緩睜眼。
虞星連問道:“如何了,這幾日有收獲嗎?”
陸雪緣擡眸望了他半響,點點頭。
雖然沒有恢複前塵記憶,好在三日前白鳳凰通過平安符給她輸送了許多靈絲。
這些鳳凰膽液藏在平安符中,是曾經鳳凰神女和香爐神君情誼的載體。
虞星連滿意地笑了笑,命魔使端來了一碗雞湯,“耗損過度,是該補補身體了。”
陸雪緣唇角微揚:“多謝宗師。”
“隻要你肯順從,本座一向賞罰分明,不會虧待你。”虞星連轉着手中的佛珠,“說吧,想要什麼獎勵?”
陸雪緣一怔,恍然想起當年在仙京,秦熄也問過自己類似的問題。
那時的她太過天真,隻要求他陪自己過生辰。
現在面對說出同樣話的人,少女卻給出了不同的答案。
陸雪緣眼裡暗得如同鬼魅,說:“我想去參觀您的鬥獸場。”
虞星連一愣,随即笑道:“這麼容易滿足,看來秦熄很會訓狗。”
“還有……”她說,“請允許我見見鳳凰神女。”
“給個理由。”
“我需要她的血,醫治我的傷。”
*
白鳳凰難産生下一凰一鳳,是陸雪緣親手接生的。
陸雪緣推了推搖籃,兩個嬰兒肚子上的印記突然驚呆了她。
龍鼎在位期間,三界格外重視血統規則。
但凡是龍鼎一脈的後裔,肚子上都有印記,隻是這印記也是分高低的。顔色越深,位分越高。
秦熄是大龍女和魔尊的兒子,他的印記是龍膽藍的,而阿鲛母族是精靈出身,她的印記隻能是粉藍色。
而白鳳凰這一對雙生子,是上古神族之中的龍族和鳳凰族結合的純正血統——黑藍色。
陸雪緣還沒見過這麼深的印記,第一次看到,下意識慶幸,還好秦熄出生早,不然這兩個正統娃娃長大了,神族就沒他什麼事兒了。
女妖喂白鳳凰喝藥,心疼地安慰:“神女别哭,孩子沒事。”
白鳳凰花容失色,躺在貴妃榻上落淚,哽咽道:“有人要害我的孩子,是誰,到底是誰……”
“是我。”
門扉開了,紫色長袍的男人跨進來。
陸雪緣瞪大了眼睛。
竟然是紫陵王!
小女妖瑟瑟發抖,想護主,卻力不從心。
白鳳凰擡手,示意她們退下。随即哀求陸雪緣,“你快躲起來。”
陸雪緣眯起眼睛。
白鳳凰:“雪緣!”
“……”
陸雪緣躬身鑽進床底下。
白鳳凰叮囑道:“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出來。”
陸雪緣:“……”
透過一層流蘇被簾,隻見,紫袍男人單手掏出襁褓中的鳳寶,任其号啕大哭,眯眼審查了半天,道:“很像你。”
又看向白鳳凰,陰陽怪氣地說,“也很像他。”
“當年入魔域之前,你就已經懷上了龍鼎的孩子,一懷就是二十年,虞星連還能縱容這兩個孽種降生,呵呵,我可沒有他的胸襟!”
白鳳凰顫栗:“你想做什麼?誰放你進來的?來人!”
“疼得臉都白了,怎麼還這麼犟?”紫陵王放下鳳寶,從腰間抽出令牌,令牌上刻着虞星連的名字,“我不會再讓你為他生孩子,你隻能是我的,隻能給我生!”
白鳳凰憤憤道:“是你在我的補品裡放了紅花?”
紫陵王沒有松手,“是又怎樣,你給我記住了,他若再敢讓你懷孕,虞星連不殺他,我殺!”
白鳳凰推開這個惡魔,怒視他,“你瘋了嗎?他是你父親。”
聞言,紫陵王手指收緊,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嘴唇貼在她耳邊:“是,我是瘋了,我的父親搶走了我心愛的女人,我能不瘋嗎?!”
母子連心,雙生子似乎感受到母親的痛苦,哇哇大哭起來。
他們越哭,紫陵王越暴怒。
心痛、嫉妒、仇恨、悲傷、醋海翻騰,所有的情緒雜糅在一起,逼得紫陵王要發瘋。
如同一隻暴走的窮奇,渾身長滿火熱的尖刺,他狠狠将白鳳凰往榻上一推,抓起兩個孩子,就要摔。
“阿掣不要!”
白鳳凰扣着他的腰,聲淚俱下,“我知道你恨我,知道你有很多怨氣,但是,孩子是無辜的。我求求你,放過他們吧。”
陸雪緣幾次都想出來,可是想起方才白鳳凰的囑托,還是安靜地趴在地上靜觀其變。
“我放過他們,誰放過我啊!”紫陵王嘶吼:“他們是你和龍鼎的種,是妖孽,是野種!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你讓我放過龍鼎的孩子,等他長大了從我手裡奪權,做夢!我不會給他這個機會,龍鼎為他的無恥賠上性命!”
這架勢,簡直将“奪妻之仇不共戴天”寫在臉上。
白鳳凰哭道:“可他們也是我的孩子啊!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孩子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也是我的命啊!”
“你是愛孩子,還是愛龍鼎。”
紫陵王堪堪跪下,攥着白鳳凰的肩膀,強忍着不讓眼淚落下,二人相顧無言,悲恸萬分。
“你為什麼要跟他!當年在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你若肯等我,哪怕等我一天!可是你沒有,你背叛了我們的愛情,我走後轉身嫁給了龍鼎,你怎麼能這麼對我,你真的很冷血!!!”
白鳳凰也順着他跪下,心疼地撫上他的臉,滿面悲怆:“阿掣,我們已經結束了,早就結束了。”
紫陵王内心的火焰再次被點燃。他失去理智,用力一推,白鳳凰倒在地上失聲痛叫,臉色如死人一般蒼白。
紫陵王一怔,才發現自己用力過猛。
白鳳凰很虛弱,他竟然這麼暴力,真不是人。
紫陵王嘗試去扶她,卻被推開,身子後撤的一瞬間,腳下一個柔軟的東西險些絆倒他。
他低頭,看着榻邊的流蘇穗:“什麼東西?”
白鳳凰痛得咬破嘴唇,在地上擰成蛆,就是不讓他碰。
“鳳凰,鳳凰!”紫陵王立刻抱起她,圈在懷裡,“對不起,我不該推你,很疼吧。”
榻下的流蘇穗微微晃動。
白鳳凰含淚看紫陵王,抱緊了他的脖子,“你走吧,他随時會來。”
紫陵王将白鳳凰抱回榻上。
仿佛有萬般不舍。
曳地的墨絲猶如瀑布,在地上拖着,拖到白鳳凰的手中,被魚骨輕輕梳着,美麗如畫。
白鳳凰保持着斜躺的姿勢不變,直到貴妃殿裡隻剩下她一人。
榻下的流蘇纏繞住神女的玉足,裡面還傳出敲打的聲音。
白鳳凰道:“出來。”
話音剛落,竹木斷裂的聲音響起,随即撲通一聲,陸雪緣跳了出來。
白鳳凰說:“方才的事,讓你見笑了。”
陸雪緣揉着被紫陵王踩疼的手,“神女可以給我講一下,香爐神君的故事嗎?”
白鳳凰調整好狀态,嘴角笑容溢開,很美很美。
陸雪緣說:“你如今孩子也生了,我現在需要香爐神君的記憶,你是畫舫神遊的締造者,編幾個幻境對你來說不難吧。”
白鳳凰端起一盤東西給陸雪緣,“要吃一口嗎?”
看着金燦燦的一盤肉塊,陸雪緣接過來,問道:“這是什麼?”
“肉啊。”白鳳凰笑着說:“我的肉。”
話音一落,盤子摔在地上。
碎成渣渣。
嬰兒啼哭聲瞬間響起。
白鳳凰抱起孩子,平靜地說:“怕什麼,虞星連服用了那麼多年都沒怕。”
“虞星連靠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提升法力,他該死!”陸雪緣語氣又冷又硬,“神女,你想報仇嗎?”
“喊打喊殺的做什麼,将死挂在嘴邊,你豈不是中了邪種的圈套。”白鳳凰聲線很弱,卻依然容光煥發,優雅不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