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聲音在心裡告訴我自己:“在戰争中,軟弱隻會害人害己。”
我的心忽然刺痛。往事浮現,如隔着煙霧,我想撥開,它們又轉瞬即逝,隻留下記憶的空白。
“我帶人去吧。”我自告奮勇。
“羅蘭先生,你能忍……”謝鄭喘了喘,“還有可能遇到伏兵。”
“讓他去吧。”羅柏看向我,微微一笑。
我帶謝武功和其他幾個人,騎上黑馬。黑馬的鬃毛已經凝結成冰,甚至睫毛上都落滿厚厚的雪。
冰雪如鈍刀,割得臉疼。柔韌的樹枝此刻幹脆易折。
我希望自己遇不上難民,因為想要仁慈,但我又希望自己能有所收獲,因為不想軟弱。
我擡頭,想搜索松鼠可能活動的迹象,但一無所獲,隻有白茫茫的一片。那白色似乎要漫過眼眶,落在我眼珠裡。
我狠眨了下眼睛,揉了揉。
“會不會有雪妖之類的精靈。”我的同伴似乎想打破沉寂的氛圍,玩笑道。
“噓。”我示意他們不要說話。
我拉了拉馬缰,停在一處雪堆前:“上面有腳印,新鮮的,附近有人。”
他們随即拔出寶劍,警戒地左顧右盼。
我猶豫了,不知道要不要前進。如果真的有人家,我希望他們趕緊逃。
“大人,我們該怎麼辦?”
我閉上眼睛,深呼吸:“前進,搜索。”
一處簡陋到幾乎認不出來是住所的房屋隐藏在厚厚的白雪中。
“你們,去看看。”我縮了縮脖子,因為冬風太冷了。
我的同伴下馬,舉着劍闖進去。
我一動不動地坐在馬上,聽着屋内傳來吆喝和哭喊。
有孩子的哭聲。
我咬唇。
我的同伴扛着兩袋面粉,走出來。他們行動不便,因為一位老婦正抱住他們的腳,不停求情:“大人們,行行好吧!”
北國人帶有濃厚的口音,但我能聽懂。我無法忽視他們是我的同類這個事實。
如果沒有吃的,我們都會餓死。
一個男孩也跑出來,無助地嚎啕大哭。
為了遏制無用的憐憫,我不禁将指甲嵌入肉中。疼痛讓外婆清醒了點。
我緩緩道:“我們隻是暫時征用你們的糧食。等到凱旋,會以十倍奉還。”
老婦人哭道:“我們祖祖輩輩都是農民,沒有做任何傷天害理的事情。娃娃想吃魚,孩子他爸去捉魚了。我們不是間諜。”
“奶奶……”孩子哭得凄厲。
我的同伴都是年輕人,不忍心踹開老婦人,為難地盯着我。
“我……”
“大人們,我可以去服役,隻要給我們留些糧食,”老婦人絕望道,“我可以幫你們洗衣服做飯,可以幫你們跑腿……”
老婦人幹瘦如柴,别說做重活,我都擔心她會哭死過去。
“羅蘭大人,”謝武功和其他人紛紛道,“其實……我們也是能挨餓的。”
我分不清善良和懦弱了。
“我……”
“大人,我給你磕頭, ”老婦人忙拉過自己的孫兒,“快,給這位大人磕頭。”
孩子被吓得直撲在奶奶懷中,急得老婦人哭着掐他。
“好啦,”我歎息,“我們回去,把口袋放下。”
我下馬,親自将祖孫倆扶起來:“是我唐突,讓你們受驚了。”
我從腰包裡翻出一枚敗彩的金币,遞給孩子:“我給你們賠禮道歉。”
“大人……?”
“我們回去吧。”我上馬,對同伴道。
同伴們笑了起來,我也淡淡地笑了。
我又懦弱了,但我覺得自己做的是對的。
臨近軍營時,我才開始愁思要如何交代。
羅柏等着我,站在寒風中。
“羅柏……我……”我愧疚起來。
“沒事,”羅柏摸了摸我的臉,“臉凍得通紅,快進去暖一暖。”
我走進營帳,靠近火把,對着掌心連連哈氣。羅柏遞給我一杯滾燙的熱水。我捂在手中,盯着蒸騰而起的白霧。
“羅柏……我……沒有……”
“你遇到人家了嗎?”
我猶豫着要不要撒謊,我不希望别人為難他們。
羅柏颔首:“我知道了。我們還有些餘糧,還能撐一段時間。”
“對不起。”
“我不希望我們之間有‘對不起’。我能理解你,也支持你。”羅柏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很大很暖。
我緊緊握住羅柏的手。
“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