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響起時，莫遲正坐在床頭冥想。

淡薄的陽光透過窗縫，流入她交疊的雙腿下，盤握的雙手安靜不動。

咚。咚。咚。

敲門聲再次規律響起。

星際聯邦沒有春夏秋冬，常年停在24度的氣溫計，抖動兩下，上升至25度。

陽光如紗披在莫遲膝頭，她緩慢地吸氣吐氣。

“嗬——呼——嗬——呼——”

跑步回來的沈間左拐，筆直跑進宿舍區，規律的呼吸，遠處傳來嘈雜喧鬧的施工聲。

他慢慢減緩速度，站定，擡手查看光腦，确認完成2公裡的日常距離後，捋了把微汗的頭發，對站在自己門口的女人說，“陳部長，早上六點來找我，是機甲出了什麼事嗎？”

大清晨淺藍色的天，這個雙手叉腰的魁梧女人轉過頭，見是沈間，愣了一下，下意識看門，“你住在這兒？”

“是啊。你不是來找我的嗎？”沈間站在門口問，“我馬上就去訓練了。有事你說。”

咔，房門被打開。

陳部跟伸懶腰的莫遲一打照面，又瞟了眼沈間。

沈間笑着介紹，“昨天收留她住的。你....原來是來找莫遲的。那我先走了。”

外頭稀薄的陽光轉向濃厚的黃，一束極亮的光穿透雲層，照亮沈間青春感十足的臉，濃厚黑發耷拉在額頭，細碎的白色顆粒浮在周身，一瞬間亮堂起來。

莫遲伸懶腰的雙手停在半空，怔怔地回了句，“哦。”

沈間轉身跑開，就剩陳部跟擁抱太陽的莫遲幹瞪眼。

莫遲用力地伸了個懶腰，“你來找我？”

“給你帶了禮物。”陳部提起手中的袋子，在她面前晃了晃，“這可是我精心調味的營養劑。蘑菇跟我一起做的，不請我進去一起嘗嘗？”

莫遲側身讓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袋子，難耐地咽了口口水。

遠處金屬切割的噪音突兀響起，砸碎了她的饞蟲，朝遠處望了一眼，“陳部，這施工要多久啊。”

已經走到裡屋小桌子前的陳部，把盒子從袋子裡拿出來，“....個把月吧。”

“啊？這麼久？”

莫遲又遠遠望了眼尚未熄滅的巨大火坑，将門合上，鼻翼不自覺抽動兩下。

——她聞到炸雞的味道。簡直奇迹，陳部哪吃過炸雞？

香味誘使莫遲快步走到桌邊，拿起營養液，一飲而盡。

冷冷的胃像裹了層熱牛奶一樣，忽地暖洋洋，舌尖萦繞的鹹鮮、炸物餘味，嘴一抿，滿腔的口水。

“還得是你啊。陳部，你不擺攤浪費了。”莫遲豎起大拇指。

陳部嚴肅的面孔被她逗得不斷震動，笑到實在笑不動了，才合上蓋子，“如果你要，我能一直免費給你做。畢竟我真的拿你當女兒....”

垂眼沉默半晌，輕輕一笑，“也沒什麼福緣，當年看見你，就覺得.....我跟你有緣。”

橙黃色的光照得滿堂亮，陳部眼下黑眼圈卻如兩滴墨點，深得突兀。

莫遲聽出來陳部是想找她幫忙來了。隻是血管裡酸澀的氣揮之不去，她本就準備去找陳部，現在更是情緒複雜不已，伸手抓住陳部的手腕，“你說，需要我幫你什麼！隻要我能做到的。”

陳部頭微微低垂，擡眼看她，眼睛裡全是紅血絲，“....我聽說，那個魚人帶來了一張尋親的照片，人，你認識。你告訴我，是不是我？”

莫遲看着陳部，陳部看着她。

也不知過去多久，她終于用比蝸牛還慢的速度，點了頭。

——但誰也拿不準，這根線頭的對面，究竟是不是陷阱。

莫遲攬住想去找魚人的陳部，将自己的揣測說出來，以及提前做好的計劃。

“9号這次申請，1号一定會卡我。先給9号找點事支開他，才能單獨找嚴九了解情況。千萬不能急。急，就會出錯。”

...

“又錯了！沈間，你不能每次都沖在前面幫别人擋災！”教官摁下紅色按鈕，停止機甲訓練。

金屬穹頂垂釣的機甲緩緩下降，直至哐地落地，排氣聲，心髒外殼擡起，露出坐在操作室，渾身通紅的沈間。

心髒劇烈跳動的沈間低垂頭，強迫自己目視前方——原本全息訓練蟲族投影所在的方向，密密麻麻的生物兵鋪天蓋地飛來，教官卻讓他推一個無辜的機甲師前去送死，以保住己方的性命。

他做不到。

此刻，全息投影已經結束。

“早說不能取消牆外訓練啊。沈間，你這樣不适合領導團隊！”教官正步上前，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連命令都不聽，你還站在這裡幹什麼！站旁邊去！”

前兩天吃癟的男人豎起耳朵，“牆外訓練，是什麼？”

一個剛過壯年期正跑步的中年人湊過來，“你不知道嗎？也是，危險太大後來就取消了。我那時候還有呢。就是組合訓練部、指揮部、後勤部出牆清掃上次戰場遺留下來的蟲族。還記得我那個時候，足足死了三個衆望所畏的天才！”

沈間呼哧呼哧喘氣，落地後站在原地沉默不語。

“都給我回到原位訓練！”教官擡頭，嚴肅的目光掃過場内每一個人，手中的通訊器穿過儲備指揮使、機甲戰士的耳朵，“在我的訓練場上，不允許有任何違紀行為。有，就都給我滾出去！”

男人跟中年人悻悻聳肩，看好戲的目光掃了眼被罵的天才，回去繼續訓練。

沈間不說話，胸膛慢慢平靜下來，雙眼極度鎮靜甚至于悲傷，擡頭，看向全然忽視他的教官，“我會.帶他們.赢下戰鬥。”

回答他的，是教官的滾。

...

調查處，鮮有人知的頂樓。

隐秘通道盡頭，哼着小調的1号抱着一疊報告出現，蹦蹦跳跳地走來。

一扇印滿未知符号的木門，她站定站直，每隔三秒敲一下門。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