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
莫遲摁緊監聽器——原是黑色半透明藍牙耳機形狀通訊器,現通過“仿生耳”單方向收聲——辨别聲音。
應該是喬野腰間垂挂的懷表敲擊金屬門闆。
莫遲距離喬野十幾米開外,他抓住巡視守衛,詢問辛姐有沒有去現場。
“有,問我們有沒有事。後來跟聯邦應該是領隊的小子去了食堂。”
咕噜。
莫遲摁了下監聽器,覺得聲音不太對。
“姐姐,你肚子響了。”
一間十米寬的窄屋背後,扛着斧頭的小女孩走過來,戳了戳她的肚子說。
“姐姐現在是又餓又困。”莫遲瞥了眼遠處詢問現場情況的喬野,從兜裡掏出營養液一飲而盡,砸吧砸吧嘴,“這種千篇一律的味道,吃多了簡直跟機器人充電一樣無聊。烏托邦被推翻還是有道理的。”
“這是什麼呀?”
她低頭看見眨巴眼睛的女孩,笑了下,“和你交換午飯好不好?”
小女孩猶豫了下,點頭。
喬野繼續向前。
莫遲叼着灰撲撲的土豆,揮别砍柴的小女孩,吃飽了力氣很大,聽得見斧子揮得生風。
·
喬野進了食堂。
正對廣場,莫遲穿梭在小攤之間,和攤主們閑聊。
沒想到監聽器會傳來他的聲音。
“向我們的所有隊員解釋原因,說一句抱歉。”
沈間聲音比往常低沉幾分,壓迫感十足。
三十秒的沉默,沒有喬野的聲音。
“着急忙慌什麼。”辛姐的聲音,似乎刻意不回答沈間,腳步聲人群嘈雜聲,有人落座了。
“辛姐....”喬野猶豫。
“沈間,我當然願意配合你們。畢竟這也是庇護所的态度。”辛姐說話溫和而真誠,似乎下一秒就會道歉,話鋒一轉,“我跟你講個故事吧。你作為聯邦将來的領隊,有些事你不知道,看到斜角那個三米高的石盤壘起來的生物嗎,他的腿受化學排放物感染了兩年,每天都要挖掉一塊自己,避免擴散。”
咕噜咕噜。
莫遲狠狠咬了口土豆,快速嚼動,一股青草夾雜一絲絲甜味充斥口腔,更想喝胡辣湯了。
接下來辛姐又說到孩子吃例餐缺少營養,導緻骨骼發育不全;丈夫為了搭建防守牆和金屬網被蟲族吃掉,單親母女隻能靠撿垃圾為生;孩子為了給父親治病,長途跋涉前往聯邦求助被驅趕。
莫遲嚼土豆的嘴停下,喃喃,“和沈間說這些,你可真陰險啊。”
“我表示同情。”沈間說,“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莫遲左眉跳了一下。
依舊沒有喬野的聲音,若非偶爾一聲懷表撞擊,以為他走了。
“當然。”辛姐似乎也有一瞬間卡殼,“對我個人而言,非常想表示歉意。隻是我希望你能考慮到,庇護所自我記事起二十來年,從未出過事。大家過着普通、平和的生活。你們來了——我沒有在意指什麼——十二位守衛重度燒傷卧床,他們的妻兒守着,害怕、想找出真兇,如果是你,也一定會想要答案。等下......要不要去看看?”
莫遲緩慢嚼動土豆,濃郁的泥土青草味讓她想到奶牛,突然很想吃燒烤。
她看不見食堂内三人,想象時,眼前浮現的隻有沖突結束後,沈間郁郁寡歡的臉——隐藏的歉意——是因為什麼,看見守衛傷勢之重嗎?畢竟他才十九歲。
“我想你高估我了。”沈間低沉的嗓音通過監聽器傳入耳膜,青澀的少年氣蕩然無存,“不知道聯邦傳出「未來希望」的稱呼,讓你對我産生了想拯救全世界的錯覺。今天,我隻是其餘十八位隊員的代表,如果庇護所拒絕給出交代,已與教官商量,所有人即刻撤離。”
莫遲拿起濾水槽,嘴角上揚,“沈間....你可真讓我意外。”
沉默,有人拿起食物的聲音,金屬盆撞擊台面,辛姐一句“你也吃點”,透露出不慌不忙的松弛。
“不要這麼嚴肅,我們今天坐下來就是想好好談一談。是該謝謝你們幫忙清除蟲族,倒垃圾的小組沒有再出現傷亡。正好在你們離開之前,舉辦一場歡送會。你也好和那位,莫遲對吧,說出你的心意。”
沈間直接,“你在逃避回答。”
“哦我不是逃避。”辛姐低聲說了句喬野你不吃飯就出去,繼續溫言,“我記得你們有三位隊員受傷了吧,傷得重嗎?”
一聲催促,莫遲擡頭,對攤主笑了笑,把濾水槽放回去。
繼續閑逛,聽着對話。
沈間問,“你想說什麼?”
辛姐笑了,“你沒有懷疑過星際聯邦為什麼隻有‘年齡退休’的機甲戰士,沒有傷病提早退休的人嗎?我隻是想問,你真的了解你所忠孝的星際聯邦嗎?隻收容有用、天賦之人,你帶他們回去,真的是為了他們好嗎?”
走路的莫遲在話音剛落的瞬間,回頭望向食堂,在叫賣聲逐漸消失時,眼前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更加清晰,視線穿過人群與大開的石門,半個喬野隐約可見,隻能聽見另外兩人的呼吸聲。
她希望沈間不會想起自己被迫加入調查處那天,可偏偏這個問題接在上一個問題下。
“你真的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辛姐。”未曾想,這句話會以略帶笑意的語氣從沈間口中說出,仿佛消失的少年氣再次回歸。
辛姐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