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天稍霁,卻仍舊風雪潇潇。
魏長陵裹着狐裘坐在院中的亭子裡發呆。
古離已經順利地離開了北夏,這與她的預期相符。
即便宣帝疑心派人跟随,亦或是那日的言語本就是他為她設下的陷阱,也無妨。
古離神醫之名在外,隻要這世人還需要藥師谷傳人的絕世醫術,便無人敢輕易取其性命,即便是一國帝王也不行。
可凡事并無絕對,魏長陵在兵行險招,她知道的。
然則此事未解,另一件事卻接踵而至。
就在古離剛離去不久,一個魏長陵絕迹不會料到的人,出現在了府門外。
茯菀笙。
茯菀笙對衛景時說,她是被人撸來北夏,後來又莫名丢在城中大街。她在這裡舉目無親,身上又無銀錢傍身,饑寒之下,聽聞大魏公主與驸馬居于此地,才舔顔求見。
多麼漏洞百出的言辭啊……
偏偏衛景時就信了,留下了她。
魏長陵此時看着亭外的風雪,突然無比慶幸,那夜并未對衛景時将入宮事情的始末和盤托出。
茯菀笙,茯菀笙……
魏長陵默念着這個名字,滿心怅然。
“殿下,您為什麼不告訴衛景時事情的真相呢?”清淼在一旁不解道。
她之前在救殿下的時候,迷暈魏澤鋒一行人,搜尋之際,曾切切實實的見過茯菀笙,而且當時她的身上并無捆綁的痕迹。
很明顯,茯菀笙就是跟着魏澤鋒來的北夏。
什麼被人撸來?
簡直滿口胡言。
不過,這事也怪她。一開始她不知如何開口,後來事情一茬接着一茬,她便将此事淡忘。
可沒想到,那個女人竟有如此本事,不僅陰魂不散,而且眼瞧着就要登堂入室了。
可不知為何,她以為将這些事情告訴殿下,殿下會同那人講。她想衛景時就算再糊塗得不是個東西,應該也會立即将那人趕出府外。
但奇怪的是,殿下聽後隻是搖了搖頭,讓她不要說出去。
為何?
清淼不解。
“什麼是真相呢?”魏長陵淡淡回的反問道。
清淼仍舊不解。
魏長陵似是有些冷了,又使勁緊了緊身上的狐裘後才輕聲道:“這世上有時候沒有什麼所謂的真相,隻有信與不信。”
“清淼,你覺得這個時候,衛景時是會信我,還是信她?”
……
風雪簌簌,無人應答。
或許無人應答,就是最好的答案。
就連清淼也清楚,若是二者必要擇其一,衛景時不會信她。
既然不會信,多說則無益。
有那多費口舌的功夫,還不如抓緊時間找找能夠令人信服的證據。
也好好想想茯菀笙為何會出現在這兒?
不,這不是一個好的問題。
按照清淼所說,她是随着魏澤鋒北上。
那麼她的出現就一定是魏澤鋒的精心布置。
這更加驗證了她之前的猜想,魏澤鋒就在北夏,且與宣帝聯手。
或許那日北夏宮中宣帝之言,也不是陷阱。
如此一來,她派古離離開,便不是下策。
隻是……
茯菀笙又為何會聽魏澤鋒的驅策呢?
這或許才是問題。
魏長陵目光深深,蹙眉深思。
*
同時,偏院裡。
衛景時看着被打掃幹淨的小院,又看了看旁邊面容憔悴的茯菀笙,柔聲道:“你先暫且在這裡住下,若有需要再來同我講。”
茯菀笙看着這樸素幹淨的小院,微微笑了笑,對着衛景時搖了搖頭,輕聲笑道:“能有栖身之地,已經很好了,怎敢再麻煩你?”
衛景時垂眸:“你與我,談不上麻煩。”
茯菀笙聽後仍舊笑了笑,隻是那笑容無人見處,帶了一絲苦澀。
她道:“不一樣的,你已成婚。若非我在這裡舉目無親,否則,實在不可叨擾。”
衛景時聽後,忍不住蹙眉。
“菀笙……”
這兩個字,帶着輕輕點點的責備和鮮有人能意會的情意。
隻是這情意,究竟是男女之情,還是朋友之意,恐怕隻有衛景時自己明白了。
*
“陛下,古離神醫已出都城。”
宣帝最得力的兩個内侍,一個是常在殿外行走,也是之前送魏長陵、衛景時離宮,後又單獨将魏長陵接進宮門的明通,另一個便是常在内殿侍奉,此時正在跟宣帝彙報消息的明達了。
明達彙報完消息,隻見宣帝點頭卻無言語,心中滿腹疑惑無人解答,隻得将眉頭愈蹙愈深。
宣帝餘光瞥見,許是今日心情不錯,破天荒地關懷了下身邊之人。
宣帝:“怎麼了?”
明達不敢猶疑,當即道出了心中疑惑,叩首道:“奴隻是不明白,陛下當時為何要讓那長陵殿下猜出大魏大殿下的打算。如今,古離神醫既已出城,雖然是打着尋找草藥的幌子,但未嘗不是通風報信,因何不派人阻攔?”
自那天魏長陵出宮,宣帝便吩咐手底下的人盯緊了他們一行人的一舉一動。
如今數日過去,本以無望,但今日好不容易有了動作。可是禀告宣帝後,卻無任何要阻攔的指示。
這才讓明達心中疑窦叢生。
宣帝放下手中紙筆,看着一旁跪地之人,又回想了那日魏長陵片刻停滞時的神态。
心情頗好道:“讓她知道消息,自然是想讓她傳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