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達不解:“可是若魏帝得到消息,不就……”
不就不用死了?
隻是他不敢說明。
但宣帝自懂,他微微勾了勾唇角,一副悠閑的模樣。
“無所謂,魏帝的生或者死都不打緊,最重要的是要亂。”
“亂?”明達更加疑惑了。
可是宣帝卻不欲再多加解釋了,隻輕輕撂下一句,“你日後自會懂”,便開始伏案批閱奏折了。
明達知道剩下的自己也不該多問了,于是便默默起身,重新悄無聲息地立于宣帝身側。
空氣重新歸于寂靜,剛剛的對話好像都沒有發生一樣。
*
魏長陵屋内。
一女子正對鏡梳妝。
白雪凝瓊貌,明珠點绛唇,鏡中女子原本清寡素淨的面容,隻稍幾筆,便在朱粉羅黛的描摹之下變得精巧秀麗起來。
放眼列國,能有如此容貌的,無他,唯有魏長陵一人爾。
可……為何要在這時節如此打扮,清淼有些疑惑。但隻因自家殿下少有精心梳妝的時候,即便同為女子,也忍不住看入了迷,忘記問出心中疑惑。
魏長陵放下木梳,透過鏡子看向身後有些呆愣的清淼,淡淡一笑道:“怎麼,是不好看嗎?”
魏長陵一出聲,清淼遊移的神思才被喚了回來。
“怎……怎麼會,殿下就如仙女一般。”
“你見過仙女?”魏長陵打趣道。
“沒……沒有。”清淼憨笑着撓了撓頭,但立刻補道,“但看殿下就知道,天上的仙女也不過如此了。”
“就你嘴甜。”魏長陵笑着搖了搖頭。
正當魏長陵還要說些什麼的時候,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門就被人冒冒失失的推開。
霜雪夾雜着寒風趁機一起呼嘯着湧進了屋内,凍得魏長陵一個瑟縮。
她微微眯起眼向屋門口看去。
果然,能如此莽撞且敢如此莽撞的,除了方錦棠再無他人了。
“何事?”魏長陵并無氣惱,望向愣在門口的方錦棠輕聲道。
很奇怪,她鮮少與人如此投緣,但是自初見方錦棠,便有情難自禁的親近之感。
這種感覺,說不清也道不明。
然魏長陵喚了一聲過後,方錦棠還是呆愣在原地沒有回神,清淼見狀,見怪不怪地過去搖了搖她。
方錦棠這才如夢初醒,臉頰微紅道:“什……什麼?”
魏長陵見狀,失笑道:“是我問你,如此急匆匆來,是有何要緊事麼?”
方錦棠一聽,這才一跺腳,想起來自己的來因。
但又見到魏長陵還有心思收拾打扮自己,似乎并未被傳言影響的樣子,又開始質疑自己是否又是多管閑事了?
魏長陵見她這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溫柔道:“想說什麼就說,如此吞吞吐吐,哪裡像你。”
“啊?”
方錦棠被這麼一說,倒是不好意思再扭捏了。
而這個時候,她早就被清淼拉着進了屋,房門也早就被清淼嚴嚴實實關好,一絲風雪也再滲不進來了。
方錦棠覺得來都來了,也沒什麼好遮掩的,索性就大大方方将來意表明。
她找到最近的椅子坐下,對着魏長陵急言道:“我聽說衛景時那厮将一個女人招了進來?”
自古便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
魏長陵一點都不訝異方錦棠知道此事。
她輕輕點了點頭,模樣風輕雲淡,似乎一點都不着急。
這反倒讓方錦棠有些摸不着頭腦了。
她開始有些拿不準了,隻能狐疑着試探道:“你……你不氣?”
氣?
魏長陵垂眸,長長的睫毛下覆着一層淡淡的陰影,讓人看不出情緒。
氣麼?
今晨一早衛景時破天荒地說要給自己去買城西的酸奶粽子,她雖意外中夾雜着一絲欣喜卻不敢信以為真,隻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果然,幾個時辰後,他承諾的酸奶粽子不見蹤影,卻見到了一位久未相見的“故人”。
那一刻,心中是一股什麼滋味呢?
像是剛要破土而出的種子被人連根拔起,而不僅僅隻是連根拔起那麼簡單,還被人扔在地上,反複地拿腳碾壓,蹂躏,踩踏。
其狀凄慘,蒼涼,甚至于讓人羞憤。
而那破土而出的地方,則空出個窟窿,恰逢寒冬,北風略過,刺骨地疼。
她不該對他抱有期望的。
魏長陵對自己說。
可她能怎樣呢?如尋常婦人一般一哭二鬧三上吊麼,不,她不能。
她是魏長陵,她得維系着自己的尊嚴和體面。
長陵都城裡的那一劍,已然讓她明白了,那人在他心中的份量。事到如今,她又何必自取其辱,讓衆人難堪。
相安無事,是她可以做到的最大的讓步。
本就是要和離的,她究竟在奢望些什麼呢?
至于氣?
她哪有本錢去氣。
氣的本錢,是有人會哄。
而她沒有這樣的本錢。
所以至多傷心一場罷了。
但好在,她發覺,這樣的傷心,持續的時間一次比一次短,疼痛也一次比一次輕。
比起上次的孤憤絕望,這次的疼痛已不值一提。
她樂觀的想,或許長此以往,将衛景時這個人從自己心底剖除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面對方錦棠的提問,魏長陵隻是輕輕搖了搖頭,淡淡道:“有何可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