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自茯菀笙入府後,她第一次開口對衛景時說話。
“你要去哪兒?”
衛景時不讓反問。
魏長陵今日靜坐半日,不單單是傷心,更重要的厘清思緒。
可她的問題太多了,宣帝給她的是不是鈎子,父皇是不是真的會有危險,古離的離開是否正确,茯菀笙到底為什麼會受魏澤鋒驅策,賀宴瑾的杳無音訊又藏着什麼訊息?
如今思緒如紛亂的線頭,哪裡都有一頭,卻不知該從哪裡開始清理。
但茯菀笙入府,加之清淼的話,她如今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魏澤鋒已經開始行動。
而她了解魏澤鋒,他雖然陰險,卻不是沒有腦子。如今他不再蟄伏,而是直接明晃晃的把茯菀笙送到衛景時的身邊,已然是開始了行動。
這是第一步,那接下來的動作隻會更快!
現在絕不是可以再繼續以靜制動的時候。
她得走出去,得動起來,得搞清那些隐于暗處的人究竟想做些什麼。
可衛景時卻擋在她的身前。
魏長陵看着衛景時的眼神平靜無波,她道:“與你無關。”
衛景時的牙齒在魏長陵的這幾個字中,漸漸咬在了一起。
他道:“你忘記來時我們是怎麼約定的嗎?”
約定?
來時魏長陵曾在馬車上讓衛景時與她扮演一回恩愛夫妻,這是她的要求,她怎能忘記。
可……
魏長陵看着衛景時,嗤笑一聲道:“你若能讓茯菀笙離開,我便不走。”
“你能麼?”
……
風雪漸消,可天邊卻滾起一抹烏青,黑色的雲漸漸聚攏成一堆,陰沉沉地壓了下來。
你能麼?
這三個字回蕩在彼此的耳邊,可魏長陵等來的卻隻有長久的寂靜。
而伴于他們身側的幾人喉嚨中似乎都憋了一口又老又腥的痰,在這樣的局勢下,咳都不敢咳出一聲,隻留下些許的微顫。
“你能麼?”
魏長陵盯着衛景時的眼睛,又冷靜的重複了一遍。
可并不是所有的問題都會有答案,有時候沒有回答就是答案,正如衛景時此刻的沉默。
而這份沉默底下藏着的答案,她并不意外。
可為什麼,心仍舊會痛?
魏長陵對自己的反應,下意識咬緊了牙關,臉上卻帶上了蒼涼的笑意。
她今日特地上了妝,如今一笑,想來不會很狼狽,魏長陵如是想道。
她沒有再繼續追問,隻是笑着點了點頭,而後便昂首邁步往大門走去。
而這一次,衛景時再沒有出聲阻攔。
兩個人擦肩而過的瞬間,各自的衣擺被風片刻間卷在一起,卻在短暫的糾纏後,又各自離散……
清淼似乎早就料到了這一切,隻面無表情地跟在魏長陵的身後,而方錦棠卻臉色焦惶。
她停在衛景時的身側,急切切地望着他,迫切的想要他說些什麼。
哪怕支吾一聲也好。
可沒有,什麼都沒有……
直到魏長陵走出了大門,馬蹄聲嘶鳴一聲後,絕塵而去良久,衛景時都隻是呆在原地,半垂着頭,不發一語。
*
而同一天,時間流逝後的大魏皇宮。
長廊上陰風瑟瑟,宮人們拎着一盞宮燈,低着頭循規蹈矩地走着,隻時不時一片雪花溜進衣領,叫人忍不住打個哆嗦。仔細看去,原來長陵都城裡竟也開始下起了雪。
此時鹹福宮的主殿中,炭火燒得極旺。
皇帝坐于榻上閉着雙眸,端雲皇後則在一旁用剛剛暖好的手,揉捏着皇帝的肩頸。她側着頭,下巴的線條映着絢麗的燈火,銳利而優雅。
而一旁的侍女半跪在地上,手中端着的托盤之上,放着的是一碗烏黑黑的湯藥。
“陛下。”
宮女的聲音顫顫巍巍,提醒道。
端雲皇後斜觑了一眼,停下了替皇帝揉捏的手,進而緩緩伸向了那碗藥。
她一個冷眼,宮女便懂事地退了下去。
端雲皇後将碗輕輕搖晃了一下,冷漠的臉瞬間換上溫柔的笑意,轉身對着魏帝柔聲道:“陛下,該喝藥了。”
魏帝輕輕轉動了一下脖頸,似乎在适應端雲皇後給自己揉捏後身上傳來的酸爽感。
直到身體舒服,才慢慢睜開了雙眼。
望向端雲皇後手中漆黑黑還泛着幽光的藥。
此刻窗外風雪呼嘯,宮人們頂着冷意站在各自的位置。
而他們的身後,寂靜幽長的宮道每隔着十米便燃着一盞紅紗宮燈,一路蔓延向各宮的宮殿,似是沒有盡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