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
魏長陵落腳的宅院裡。
衛景時靜坐在屋内,手裡拿着一盞茶。茶早因無人問津而從滾燙變為冰冷,可見主人保持着這個姿勢呆滞了多久。
而持着茶盞,此刻一動不動的人,正呆呆地望着一旁桌子上另一份早已涼透的東西。
一份被打包好了的酸奶粽子。
這幾日他見魏長陵食欲不振,接連數天進食寥寥。又聽阮天提過城西的一家鋪子賣的酸奶粽子,香甜可口,很合女郎們的胃口,隻是貨少又搶手,往往早市剛過,便被一搶而空。
當時也不知怎麼想的,下意識便想去買給她。
為了确保能夠搶到,更是起了個大早。
搶到了,本來是歡歡喜喜拿回來的,想着她或許能多吃些,人不吃飯,哪裡能行。
卻沒成想……
遇到了菀笙……
粽子沒能送的出去,人也離了府。
他知她出府絕非負氣出走,定有自己的打算。隻是北夏不是大魏,這裡危機四伏,她又與他離了心,不肯告訴他目的,他又攔她不得。
最後實在沒了法子,他隻得派阮天偷偷跟在她身後。
确保她的安全。
眼下,衛景時終于回過神來,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算了算時辰,眉頭随之蹙了起來。
有些久了……
衛景時心裡莫名升起一股不安來。
而此刻,院外傳來一聲馬兒的嘶鳴。
*
同時,北夏皇城的主街道上,正上演着一場明目張膽的截殺。
魏長陵看着對面的一層層黑影,心中緊|澀。
他們毫無疑問是想活捉她,而活捉的目的不是為了留她性命,而是想要對她進行虐殺。
世上千萬種死法,一刀斃命反倒是一種恩賜。
虐殺才是極緻的報複。
就算是魏長陵,想到這樣的下場也忍不住一陣膽寒。
她望着蒼茫茫的夜,心中掐算着時辰,快了,快了,若是能再拖上片刻……
可對方顯然不想給她這個機會。
屠刀已然亮起。
魏長陵看着對面向自己奔來的黑衣人,毫不猶豫地轉身拉起清淼的手便往不遠處的茶樓跑去。
她們不敢騎馬,此時的情形與方才截然不同,她們若敢上馬,隻怕會被當場一箭射殺。
而身後也傳來刺客接連倒地的聲音。
是南長與南平。
今日,在茯菀笙入府後,南長與南平恰好按照約定的辦法與她取得了聯系。
雖然有些晚,但卻是及時雨。
為她今夜的行動又多添了幾分把握。
她未讓二人回府,而是直接安排他們藏身于茶樓一角,等時辰一到,她自會出現。
彼時,他們隻要看準時機在暗處放出冷箭即可。
但是這樣的冷箭顯然并沒有能夠起到震懾的作用,想要拖延的時間也未能拖延。
而眼瞧着身後的刀鋒就要落下,她又該如何?
前路渺茫,南長南平也早已棄了弓箭,施展輕功,向此處奔來。
魏長陵瞧着眼前從小巷又憑空出現的一群黑衣人,冷面駐足。
“你們當真瞧得起我!”
她冷笑一聲。
随後便從腰間抽出軟劍,刺向了身前。
溫熱的血灑向了她的面頰,但是她卻不曾顫抖。
身居高位之人,怎能不手染鮮血。
對于血的恐懼,她早就在幽幽的深宮裡,獨自一人戰勝過。
今日又如何會怕!
“殿下!我們護您出去!”
南長、南平來到了魏長陵的身前與身後,同清淼一起加入了酣戰。
他們三人将魏長陵牢牢護在中間,不讓人傷她分毫。
可人力有窮盡,對面是報了必死的決心要将她帶走。
區區三人,又怎能護得住她?
但好在,她本就沒寄希望于此。
逃是逃不出去了,眼下的關鍵,就在于能不能拖得住了?
“出不去了!今日要活便一起活,要死便一起死!”
“是!”他們三人齊聲應道。
接着,魏長陵矮着身子躲過了劈頭蓋臉的一刀,清淼趁機一劍要了對面的命,拔劍之時,一滴鮮紅的血濺到了魏長陵的眼下。
她直起身子後,那滴蓄着的血珠順着面頰流落,好似變成了一行血淚,讓魏長陵的面容愈發冷冽嬌豔了起來。
魏長陵看得出來對面的人開始有些急了。
這裡畢竟是皇城,天子腳下,就算想要她命的人權勢滔天,但時間一長,動靜一大,他們兜不住,瞞不過。
宣帝又不是個空架子,彼時天子之怒,絕非幕後之人可以承受,事态便會往她想要的方向發展。
那整件事情的因果便可逆轉,主動權便會到了她的手裡。
但,前提是她要有命活下來。
魏長陵環顧着四周愈發逼近的刺客,心中沉了又沉。她又看了看護在自己身側的三人,一場并非勢均力敵的酣戰,他們身上均帶了一身的傷,鮮血淋漓。
而她自己,雖被護着,但也好不到哪兒去。
于是,很快她便做出了決定。
她在三人來不及反應的瞬間,将軟劍橫在自己的脖頸間,揚聲道:“住手!我跟你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