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陳襄的聲音,沈窗便認出了他。
沈窗定了定神,轉身面向陳襄。
陳襄封了安順侯,爵祿不低,但他好像沒怎麼變。
陳襄還是穿着一身稍顯陳舊的軍服,眼下的柳葉形疤痕因背光而看不太清。
“沒想到在這裡再見到你。”陳襄開口說話,聲音裡的陰沉狠色不再,充滿了上位者的自如。
沈窗不說話,隻垂首點了點頭。
陳襄輕擺手,藥房中另外幾人都站起來,走了出去。
沈窗這才察覺他們,其中還有她曾見過的陸儀張武二人。
他們在這裡等她多時,身後的藥房掌櫃也退入了後堂,沈窗一手捏着兩張藥方,一手緊緊扣着武王府的腰牌。
她盤算着陳襄找她的目的,忖度他對傅璋是什麼态度,若他要行不軌,她如何才能吓住他。
陳襄先開口了:“聽說傅二送了幾個女子去做官妓,我曾去看過,都不是你,那些送出武王府的屍首裡也沒有你,我就知道,你還活着。”
沈窗默然不語。
“我知道你不是啞的。”陳襄的聲音越來越低,“其實我挺對不住你。”
沈窗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陳襄也打量了她一眼。今日她穿着侍女的衣服,淺碧色的襖裙,梳妝極其簡單,可謂樸素。
可越是如此,越襯托出她明月般皎然的光華。
她如此打扮,還要親自來買藥,在傅二手下定是過得凄慘。
陳襄不後悔把她送走,隻是可恨她被轉給了傅璋。
可憑如今朝局,他改變不了現狀。
陳襄便問沈窗:“傅璋對你可好?”
沈窗點頭。
陳襄幾乎以為他看錯了,不然便是她搪塞他。
沈窗絲毫不知他會錯了意,她過得好不好,與他有什麼相幹,何況,她眼下确實過得還不錯,而且她深信以後會越來越好。
陳襄卻自顧自說:“先前我便知道,傅二身邊容不得女人,之前有送給他女人的,全被他殺了,他軍功卓著,實則殘忍暴戾,你能活下來便是萬幸。隻要你堅持下去,我……”
沈窗打斷了他:“他挺好的。”
陳襄難言地看着她。
沈窗不知他為何對傅璋不稱武王,而直呼傅二,她覺得這是大不敬。
而他已經把她獻了出去,無論如何,她都不該再與他有任何牽扯。
見到他,她便會記起當初倒在陳襄腳下的恥辱,那時她的心已經死過一次,萬幸這個男人把她送走,她沒有真的淪落到用身體乞食的境地。
現在她在傅璋身邊,憑自己的勞力立足,過得很踏實,且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無論陳襄生了什麼不該有的心思,她都不想多與他說一句話。
諒陳襄不敢對她如何,沈窗轉身朝着後堂喊掌櫃。
掌櫃應承着出來,沈窗拿出藥方遞出去,又拿出那珍珠耳墜放在藥方上:“用這個抵藥錢。”
陳襄眼疾手快,抓住了她拿東西的手腕。
沈窗驚了一跳,本能地往側邊扯去。
陳襄手臂何其有力,一把将她手裡的藥方和耳墜奪了出來。
沈窗奮力掙紮,陳襄怕她摔倒,剛想上手攬住她的身子,外頭起了密集腳步聲。
二人同時轉頭,見傅璋和項豈已跨過門檻。
陳襄立刻松開沈窗,沈窗後退了好幾步,傅璋伸手支着她的背,她才不至于摔倒。
項豈一揮手,身後黑甲士兵把陳襄團團圍住。
沈窗不明所以,看向傅璋,傅璋卻沒看她,他看着陳襄,眼底閃着罕見的光。
像是與獵物搏鬥的雄獅,獵物已經困住,而他準備享用。
這樣的光一閃而過,随即歸于深邃。
沈窗欲退到一旁,傅璋忽然擡手抓住了她的上臂。
傅璋好似沒用多少力氣,很快松開,沈窗卻覺手臂發麻發緊。
陳襄被項豈制服,半跪于地,兩把刀刃放在他的脖子兩側。
“王爺這是何意?”陳襄朝着傅璋道。
傅璋居高臨下睨視着他,目光微弱得仿佛看不見他。
項豈把陳襄手裡的藥方拿出來,呈給了傅璋。
傅璋也不急着展開看,先問沈窗:“這藥方是誰給你的?”
他的語氣平穩,好整以暇,沈窗便恭敬回道:“趙姑娘病了,我請了大夫來診治,這是那大夫寫的。”
“另一張呢?”
沈窗心中微頓,還是立即回答:“是趙姑娘給我,讓我抓補藥。”
沈窗心中忽然有些不安,說到趙玉頤,她亡國公主的身份,再加上眼下所見,沈窗總覺得有什麼浮出水面,亟待她抓住。
“那安順侯為何出現在此處?”傅璋看向陳襄。
沈窗随着他的目光看去,隻見陳襄神情晦暗。
從一開始,他就稱傅璋為傅二,毫無恭謹态度,眼下傅璋問話,他竟也不立刻回答。
沈窗得出結論,陳襄在跟傅璋作對。
今日陳襄是故意守在此處,等着她來。
前幾日碰上的官兵大概是他手下的人,可他為什麼要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