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此女叫傅璋二哥,沈窗猜到她是傅璋的妹妹。
沈窗要彎身對她行禮,封徹一揮手,侍衛從後頭走來,竟把她圍住了。
傅璧擰起眉頭,喝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封徹上前抱拳行禮:“禀公主,二爺還在歇息,不宜打擾,公主請回。”
沈窗行禮的動作僵在半途。
恰好屋裡起了動靜,傅璋很快從裡頭拉開了門。
“二哥!”傅璧喚了他一聲,走上前來,朝他關切,“聽聞二哥受傷了,可還嚴重?”
傅璋沒有動作,隻是默默看着她,那神情平靜淡漠,不像看見了自己的妹妹。
傅璧還要朝前走,傅璋沒有開口,封徹便也不動。
傅璋跨出門檻便沒動過,沈窗就站在門邊,距離他最近。
傅璧走近,沈窗清楚地看見她眼裡含着的關切。這般關心因着傅璋的冷漠做對比,顯得有些熱切。
沈窗聽得傅璧繼續說:“從前你殺多少人,也沒見你受過傷,大哥告訴我,我還不信呢。”
“輕傷罷了。”傅璋終于開口,聲音還是淡淡的,但不冷了。
沈窗看得詭異的緊繃漸漸淡了,封徹也收起了銳利的目光,垂下眼眸聽令。
傅璧又上前了一步,“母親聽聞此事也很擔心,讓我來問。”
傅璋看向傅璧。
“母親讓我來問,那些人,怎麼沒殺死你呢。”
傅璧的臉色陡然滲出陰冷,眼裡染上激烈癫狂。
沈窗以為自己聽錯了,見了傅璧的神情,頓時毛骨悚然。
傅璧笑了起來,笑聲自喉底發出,“這個是我帶給你的禮物。”
傅璧打開匣子,封徹握劍的手一緊。
傅璧隻是從匣子裡拿出一支瓷瓶。她丢下匣子,抱着瓷瓶,笑得眼眶發紅。
傅璧盯着傅璋,瘋狂的話從齒縫裡擠出,“這壽瓶,這次你用不上,我還是給你,望你早日裝進去!”
傅璧說着,将瓷瓶朝傅璋擲去,傅璋竟然沒躲。
瓷瓶砸在他胸口處,落在地上,碎裂成渣。
後頭的丫鬟驚叫成一團,終于有年長的婆子匆匆趕來,将傅璧拉住。
傅璧還不甘心,朝着傅璋笑罵:“傅璋,遲早有一日,你五馬分屍,挫骨揚灰——”
她笑着笑着,绯紅眼眶裡流淌出眼淚。
“顧郎,顧郎,有人為你報仇了,顧郎——”
後頭婆子捂住她的嘴,領事的朝傅璋下跪磕頭,連連告饒。
傅璋沉着臉一言不發。
“還不把人帶走!”封徹出言把人轟走了。
傅璧被半拖半抗而走,其餘丫鬟婆子都戰戰兢兢,邁着極快的碎步離去。
侍衛們回到該在的地方,一時間院内蜂擁的人群散了個幹淨。
沈窗轉頭看向傅璋,他的眼裡毫無波瀾,比之死水還平靜。
“三公主欲行刺本王,捉拿下獄,候審。”傅璋道。
封徹跪地:“三公主隻是犯了瘋病,懇請二爺莫與之計較。”
“下獄,候審。”傅璋再說了一遍,“沒聽明白?”
封徹隻能應下,領了命親自去了,路上讓人去尋了衛子犀來。
傅璋轉身進了屋,沈窗平息了心緒,招來侍衛傳了膳,如常擺了早膳,又去耳房端來藥,踏進門前,她深吸了一口氣。
傅璋坐在上方,面前的早膳一口沒動過。
沈窗走近,他擡眼看她。
沈窗将黑乎乎的藥遞到他面前,他接過,一口飲盡,連眉頭也沒動一下。
沈窗接過空碗,抿了抿唇,“二爺,先看看傷口吧。”
傅璋起身走進了内室。
沈窗繞過屏風跟進去。
内室窗戶緊閉着,光線被屏風遮擋大半,顯得有些昏暗。傅璋背對着沈窗,自己動手脫衣服。
他左肩有傷,脫到衣袖時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二爺,我來吧。”沈窗走過去,徑直動手按着他的手臂。
傅璋垂下了手臂。
沈窗繞到他前頭,解了衣帶,再到背後脫衣。
沈窗小心避着傷口給他脫下衣服,走到前頭,看他胸前布帛已被鮮紅浸透,還流了些下來。
沈窗倒吸一口氣,擡眼見傅璋的臉色白得吓人,而他的神情冷淡得沒有光彩。
沈窗強自鎮定下來:“二爺先坐。”
沈窗出去了一會兒,與外頭侍衛說了幾句話,話音落了,又靜了許久,她才重新進來。
沈窗拿起剪子徑直走到傅璋跟前,牽起布帛,剪子靠近,傅璋忽然捏住她的手腕。
“丢開。”傅璋開口,嗓音暗啞。
沈窗聽令丢開剪子,去解謝迢打的結,費了些功夫才解開,一圈一圈揭開布帛,那傷口顯露出來,
因被傅璧的壽瓶砸中,本開始愈合的傷口再次裂開,拉扯出黏膩血絲,附着在傷口上,看起來如血口般猙獰。
沈窗猛地一抖。
方才她出去想讓人傳謝迢,侍衛說謝先生平日很忙,而且昨日打了仗,他昨晚便回軍營診治傷兵去了,要趕來恐怕費時。
沈窗不敢聲張,腦海裡總閃出哥哥受的傷。
那時也是傷在胸口,位置與傅璋的一模一樣,哥哥瞞着她,直到傷口腐爛,再也救不回來,她才知曉。
那時他們流亡雪野,叫天天不應,沈窗眼睜睜看着哥哥死在自己懷裡。
傅璋的傷口再次流血不止,沈窗維持不了鎮定,拿帕子的手抖極了,一不小心力道重了,傅璋嘶了一聲,俯下身來,掐着她的下颌,将她的腦袋仰起。
“抖什麼?”
傅璋的聲音森冷,含着濃濃殺意。
沈窗隻覺他的手指十分用力,臉頰和下颌發緊發燙。
沈窗深深吸了幾口氣,還是繃不住,“我害怕。”
沈窗的聲音帶了些哭腔,傅璋頓住了,繼而更加惱怒,“怕就滾出去!”
他如此說着,手裡卻越來越緊,沈窗白皙的下颌變得绯紅。
他的手指下移,想掐住沈窗的脖子,殺了算了。
“我不出去,我怕,二爺傷重,救不回來了。”沈窗說得一抽一抽的,眼淚順着眼角落下,砸在了傅璋的指尖。
沈窗心裡罵自己沒出息,但就是忍不住。
傅璋看了她幾眼,她的眼眸裡含了一汪清泉,極力将眼淚往回咽。
平日所見她是清冷沉靜,八風不動,沒想到這麼愛哭,兩次都是跟跟他受傷有關。
傅璋掐住她頸子的手指松開些,轉而握住她的後頸,将她按向自己。
“就這麼怕我死?”
他們的臉龐近在咫尺,她哭起來的呼吸甚至吹動了他的發絲。
沈窗下意識擡手抵着他右肩,悶悶點頭,甕聲道:“二爺如果死了,我也活不了多久。”
傅璋的目光寸寸掃過她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