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食,仍然不見方笑古回來。
林唯昭猶豫了一番,還是服了那大夫給的還魂丹,合着衣服便躺在了床上,打算小憩一會,未多久便沉沉地睡去。
直到申時,才有些恍惚地清醒過來,算得上是他出莊後睡得最久的一次。
緩緩地睜開沉重的眼皮,眼前卻看到一滿頭白發的陌生女子,正滿臉憐愛地盯着自己,以為花了眼,複又揉了揉眼睛。
見那女子不似幻覺,林唯昭輕蹙眉頭,蓦地半坐起身,警惕地睨着她:“姑娘,你是不是走錯屋了?”
“她沒走錯。”拉起柔娘往自己身後甩去,望着一臉疑惑的林唯昭,方笑古有點開不了口地支吾了半天:“這人……”
“我是小古的娘。”
從方笑古身後探出身,柔娘毫不避諱地坐到了床榻邊,一把握住了林唯昭的手,雙眸映着那人的臉龐,蓦地柔聲道:“你好啊,林公子。”
“小古?”看了眼被抓住的手,林唯昭隻覺似曾相識的一幕,後想起,第一次見面時,方笑古好像也是這樣。
将雜緒清開,林唯昭蹙起眉頭,倏地擡眸,狐疑地望向了方笑古:“先前你不是說,你們兄弟二人與親人走散了?何以這麼多年過去,這麼巧合地就找到了娘?還出現在了這裡?”
唇角微動,但方笑古張不開嘴,幹脆坐在了椅凳上,斜睨了柔娘一眼,淡淡道:“你問她就知道。”
聞言一怔,柔娘心說,好你個小子。
扭過頭,隻是看一眼林唯昭,她便止不住的心裡歡喜,回過神來,眼圈發紅,雙眸也泛了淚光。
伸出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再一擡眸,便淚眼婆娑着嗚咽道:“小古和他那表弟命苦,那年戰亂,我丢了他們蹤影,才急的一夜白了頭,前幾年才找着他們,但他們非要投生江湖,小古也不願意認我這個娘。”
“林公子,我就是一個普通的女人,隻想陪着孩兒身邊,你說我有沒有錯?現在你也懷疑我,不承認我,也要趕我走嗎?”說着便一把抱住了林唯昭,在他肩頭哭得梨花帶雨。
“方才我……”雙眸一顫,林唯昭微蹙眉頭,何時自己變得如此不通人情,冷漠至此。
猶豫着伸出手,輕輕拍了拍那女子的後背,輕聲安慰道:“對不起,伯母,是我說話沒顧忌到你的感受……”
柔娘擦了一把眼淚,扶正了林唯昭的肩膀,輕笑道:“不要叫伯母,顯得我年齡很大,林公子,叫我柔娘。”
“柔娘……”
“乖!”
“你這嘴是怎麼了?”眼神掃到他唇角的血迹,柔娘拿起絲絹就去擦,但直接把血痂給擦裂了,仔細再看,便驚道:“哎呀!是傷口嗎!怎麼能傷着那的,太不小心了。”
“柔娘,你安靜點。”方笑古歎了口氣,他很是佩服她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本事,将柔娘的胳膊抓住,松了她那手。
唇角傷口被她碰痛,這才想起先前被咬的地方,林唯昭伸手摸上,發現好似破了個口子,不由蹙起眉頭,悶聲道:“不小心被咬了。”
柔娘驚訝道:“啊?什麼能咬這麼狠,被狗咬的嗎?”
被她罵成狗的方笑古擰起眉頭,一把拉了她過來,不待柔娘再多廢話,俯身在她耳邊小聲提醒道:“差不多行了,那是蚊子咬的。”
自稱自己是蚊子的方笑古,清了清嗓子,又道:“她事多,一時半會還不打算走,你多擔待。”
望着他們母子二人,沒什麼立場拒絕的林唯昭,也隻能淡淡地回了句:“無妨,本來就是我打攪你們。”
見那人雙眸常露憂色,柔娘不由蹙起了眉頭,喃喃道:“林公子,過得很辛苦吧?”
雙耳微動,方笑古側首望向柔娘,看到她雙目裡毫無遮掩的憐惜,知她不會再為難林唯昭,莫名松了一口氣。
睨着空無一鞋的床榻下,方笑古猶豫着扯回了先前并不愉快的話題上,試探道:“林兄,一會給你買雙鞋子?”
沉默了會,林唯昭雙眸微顫,搖首道:“不用了,睡了一覺後,感覺腳痛得明顯了,應該穿不了鞋。等好了再說。”
柔娘小聲詢問道:“腳痛?扭傷了嗎?”
方笑古同樣小聲解釋道:“不是,是先前林兄一直打着赤腳走路,磨了很多水泡。”
“你什麼毛病,不給人鞋穿?”
“這個與我無關……”
====深夜====
“半夜三更,小心火燭。”客棧外的巷道裡,傳來打更人敲竹梆子的聲音。
已是三更天,方笑古仍是未眠,半屈着一膝仰躺在窗邊,另一腿耷拉在窗外,踩着空了的酒壇,讓它打圈轉着,吹着夜裡的風,直勾勾地盯着那圓得像個餅子的月亮。
蓦地,幾道黑影從房頂之上疾步穿梭而過,方笑古雙眸一凜,旋即翻身下地,幾個縱步,轉瞬跟上。
三個身着夜行衣之人,突然停了腳步,蹲下身去揭開瓦片,向腳下的屋内望去,其中一人點了點頭,将瓦片放回,幾人便悄然轉身,複又向着原路折返。
藏身瓦楞之處的方笑古,本欲繼續跟蹤而去,卻見客棧長廊之上,又有一行蹤詭異的黑衣人貓腰而來。
為防中了調虎離山之記,方笑古眼波一轉,旋即翻身而下,藏身柱後,緊緊跟随那黑衣之人。
黑衣人快步行至林唯昭休憩的廂房,蹑手蹑腳地推開房門,輕手輕腳地朝着他的床榻邁步而去,憋了一口氣,蓦地擡肘,朝着床上熟睡之人,揚了一把粉塵。